第三十章、小捕快(1 / 2)

「有沒有可能是冒充的?」南宮星低聲問了一句,略一猶豫,往最遠的另一邊角落走去。

唐昕多瞄了幾眼,也壓低聲音道:「應該不是。柳悲歌並不是什么人人敬仰的大俠,反而仇家不少,冒充他沒什么好處。要不……我用暗器幫你試探一下?」

南宮星搖了搖頭,笑道:「免了,是真是假和咱們也沒什么關系。」

「那可未必,」唐昕跟著他落座之後,把聲音壓得更低,道,「柳悲歌初出江湖那陣子,一直都有傳言,說他是柳家庄少庄主與方家幺女的私生子。」

「方家?」南宮星挑了挑眉,道,「方語舟的方?」

唐昕點了點頭,道:「方家早被仇家滅門,方語舟是遠房親戚的後人,不過當年父母在方家做客,一並受累身亡。如果傳聞不假,方語舟可以算是柳悲歌的遠房表侄。」

「這門親戚,方語舟自己都未必會認。」南宮星,擺了擺手,喚了一聲,叫來了正在打盹偷閑的小二,拈出一塊碎銀擱在他手心,低聲問道,「角落里那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在飯桌邊睡了啊?」

那小二看他好奇,笑著低頭小聲答道:「累的唄。他來時騎得那匹馬,滿口吐得都是白沫,牽到後院還沒到晚上就抽抽著倒下斷了氣,老板還正發愁怎么跟那位大爺說呢。」

「累得這么狠么?」

「要我說啊,起碼趕了兩三天的路,估計都沒合眼。一進門就丟了一錠銀子說不知道住多久,先開間房隨便上點酒菜,完了直奔茅房差不多兩刻工夫才出來,到了桌邊把那把刀一放,沒吃兩口眼皮子就開始打架,結果把腿一翹,讓我們不要吵他,直接睡到了這會兒。再過會兒太陽上來,可就睡了快一個對時了。」小二偷偷扭頭看了一眼那邊,補充道,「反正在那兒也礙不著別人,愛那么睡就睡唄。一把刀橫在那兒,連個鞘都沒有,又長著一張土匪臉,誰敢打擾他啊。」

「多謝,幫我們隨意上些早點,剩下算是打賞。」打發走小二,南宮星沉吟道,「這么一個遠房表侄,值不值得他這樣千里奔波而來?」

唐昕想了一想,道:「這不好說,他這人辦事無從揣測。為了搶個青樓歌妓,都會單槍匹馬殺進中京皇親府邸,惹出大內高手,險些丟了性命。」

「沒這么簡單。」南宮星搖了搖頭,道,「別忘了,這次的事情下手的人既打點了官府,又鉗制了老板娘,分明是不想消息外泄,免得以此做餌釣上太多不相干的魚兒。那柳悲歌如此辛苦的連日趕路,必定是有人特意要讓他來。但他到底是來做什么,只怕還不好斷定。」

唐昕微微一笑,道:「不是來救人,就是來幫忙殺人。不管哪一樣,都和咱們脫不開干系。」

南宮星看了窗外方家門前一眼,淡淡道:「他最好是來救人,那就省了咱們的事。」

這種時候往方家看過去,一切與平時似乎也沒什么分別。依舊是尋常的宅院,尋常的街巷,人來人往,小販貨郎。

不多時,小二上了一壺熱茶,兩碗清湯面,配著四碟小菜,兩人舉起筷子吃了幾口,繼續留意著方家情形。

南宮星特意坐在了唐昕左手側桌,乍一看似是小情侶愛意正濃不肯對桌隔開,既不會引人注意,也能方便觀察。

不過兩碗熱騰騰的湯面吃干喝凈,四碟小菜也全都見底,兩人仍沒看出方家周圍有什么埋伏。

唯一固定不動的小販是街角生意正旺的餛飩攤,攤主是個直不起腰的老嫗,兩人特地留心看了一陣,的確是個貨真價實的普通婆子,看手上動作和顧客的口氣神情,起碼也在這兒賣了多年,並沒什么可疑。

「要是埋伏都在家中,周圍沒有接應,是不是也太瞧不起人了?」南宮星皺了皺眉,思忖道,「還是說,他們在家里埋伏的人是個讓他們十分放心的高手?」

唐昕撇了撇嘴,道:「那這高手可要十分擅長追殺才行。江湖這么大,萬一發覺不對分頭逃命,一兩個高手怎么追得過來。」

南宮星笑道:「這可不好說,江湖上可真有不少高手格外擅長這種事,六扇門里也不缺這種人才,得罪了他們,你就是上天入地鑽山進海,他們也能窮追不舍。」

「不過按老板娘所說,方家埋伏下的人是否擅長追殺暫且不論,起碼暗殺的本事絕對一流。」南宮星沉吟一下,又道,「武林中人行走江湖在外入睡本就格外警惕,這人竟能用同樣的手法無聲無息取走十五條性命,絕不是光功夫好就能做到的。」

唐昕仔細想了一會兒,渾身一個哆嗦,小聲道:「還真是,你讓我用暗器還行,讓我趁夜黑風高摸進房里用兵器一個一個挨個捅穿脖子,還得讓他們不發出聲響來,這可得有股殺人如切菜的狠勁兒才行。」

「看來,咱們得先找出這個人來。不然就算救了方家夫婦,也是被這么個怪物如影隨形的盯著,這個險,冒得就忒大了。」南宮星又觀察了一下街道兩端,道,「想直接找出這人,好像還真是只有一個法子好用。」

唐昕抽了一口涼氣,道:「你……不是打算登門拜訪吧?」

南宮星點了點頭,笑道:「這才是最容易的法子。我去上門問問方家的情況,說要找鍾夫人,跟著在這客棧里開個房間,坐等對手上鉤。等除去這個殺手,咱們再去想辦法救那位方大俠一家。」

「你就那么有自信對方殺不了你?到時你沒除了他,反被他除了,我們剩下幾個人要怎么辦?」唐昕眉心微蹙,毫不客氣的問道。

南宮星微微一笑,道:「說實話,要是我被偷襲殺了,你就馬上收拾收拾回去通知白家兄妹,你回你的唐門,他們回他們的暮劍閣,再也不要摻和峨嵋派的事了,以後,也不要再想著天道啊如意樓啊之類的事,不行就退出江湖,明哲保身吧。」

「你在說笑吧?」唐昕瞠目結舌,有些慌張的問道。

南宮星起身向外走去,笑道:「你猜。」

他們兩人起身之時,客棧門口匆匆走進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三十來歲年紀,氣質滄桑面無表情,一看步履,便知道是輕功不錯的好手。他往客棧中掃視了一遍,徑直走向角落里仍在打鼾的柳悲歌,還不等走到,就喚道:「柳兄,柳兄!你、你怎么睡在這兒了。醒醒,醒醒。」

南宮星帶著唐昕走出門外,側頭道:「往方家走一遭的話,你還是不要跟去的好。柳悲歌在這兒待著,我多少有點在意,不如你留在客棧,拿出你打探情報的本事,看看剛才那人是什么來路,他們兩個打算做什么。」

唐昕頗有些不願,但在心底權衡一番後,還是道:「好,那你去。我在這里開兩間房,都用你的名字,你到時直接來這里找我就是。」

南宮星點了點頭,走出兩步,回頭看了唐昕一眼,柔聲道:「那兩人都不好惹,你也多加小心才好。」

唐昕笑道:「我是毒花,沒那么容易被人摘走。你去吧。」

南宮星嘴上應了一聲,心里卻並不十分放心,唐昕再怎么目的不純,也是他同行女伴,繞到方家門前那條街上後,他故意來回趟了兩遍,反過來往客棧里邊打量了幾眼。

後來的那個瘦高個叫醒了柳悲歌,絮絮叨叨正在聊著。兩人聲音都壓得很低,南宮星聚精會神去聽,也只聽到了幾個模模糊糊的片段,能聽清的詞只有「堂弟」「不對勁」「仇家」「峨嵋」幾個而已。柳悲歌開頭幾句沒壓住聲音,到讓他聽到了那個瘦高個的名字,好似叫做方群黎。

這么一聯系,莫非這是方語舟的遠方堂兄,柳悲歌的正宗表侄?

倘若如此,那唐昕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這兩人,說不定真是來救方家夫婦的。

南宮星略一斟酌,此時的上策當然是作壁上觀,讓這兩人打個頭陣,一樣能找出誰是那位殺手。

可若是這兩人武功高強救人得手,只怕沒誰會再關心那消失的無影無蹤的一家五口。

權衡一番後,他決定先按老板娘給的情報往那位奶娘家去看看,若是能找到什么線索直接救人或是可以斷定人已沒救,方家這邊,他就決定讓給柳悲歌和方群黎。

反正他本就更在意宋家五口的生死,若不是白若蘭求情,他才不願明知這里是個挖好的坑,還巴巴趕來跳進去試試深淺。

宋家離方家並不太遠,南宮星裝著信步閑游的樣子,不一會兒便逛到了宋家門前。

破舊的木門敞開在兩邊,門內空無一人。

大小五口平平常常的百姓,除了關系不錯的街坊鄰居,只怕再也沒人關心他們的下落,就連六扇門,多半也只會在年關清理無頭案底的時候往紙上記下一筆,某年某月某日,某巷中戶宋家一門五人,失蹤。

邁進院中,他四下仔細打量了一番,並沒見到什么明顯的痕跡,不過即便是尋常武林高手,來對付幾個平民百姓也不會鬧出什么動靜。

看一眼廚房,灶台上擺著燒穿了底的鍋,應該是來例行公事的捕快幫忙拿開的。

門框窗欞都完好無損,他輕輕一推,屋門應手而開,屋里桌上還擺著碗碟,只是其中的飯菜早已發霉。

筷子整整齊齊的擺在碗邊,只在地上掉了一根,也不知是宋家的人碰掉的還是哪個不小心的捕快所致。

光看屋內情形,宋家人應該是在等粥熬好的時候被人脅迫住,屋內看不到半點血跡,也絲毫不亂,可見至少離開這屋子的時候,那一家五口應該都還活著。

家中有三個小孩,只要拿住孩子作為人質,帶走整家人實在是輕而易舉,按老板娘的說法,謀劃的人早已提前打點好了官府,那只要在夜里下手,即使有守門兵丁在,帶出城外也不是什么難事。

將屋里屋外各處逐寸打量一番,並沒找到什么特別有用的東西,畢竟隔了數天,又有捕快衙役來踩亂了足跡,即便是馮破到此,應該也是束手無策。

南宮星嘆了口氣,盤算著還有什么地方可以著手調查,正想著,忽聽門外一個聲音喝道:「什么人!在這里做什么!」

扭頭看過去,門外站著的,竟是個看上去稚氣未脫的少年捕快,一手扶著腰刀,怒目而視過來的樣子,倒真有幾分氣勢。

南宮星皺了皺眉,心道這陸陽城的六扇門莫非是騙了空餉,怎么連這么個半大娃娃也湊了人頭。

看那少年身上皂衣官帽、腰刀腰牌一應俱全,不似冒充,南宮星只得先拱了拱手,道:「回官爺,我是宋家的遠房親戚,辦事途徑此處,聽說表姑表姑父他們突然失蹤不見,連忙急著過來看上一眼。敢問您是?」

少年捕快面色一寒,嗆的一聲將刀抽出半截,冷冷道:「你要是冒充宋家的族親,興許還真能被你蒙混過去。表姑?宋家嫂子是落難流民遺下的孤兒,哪里來的你這么個好表侄?我三天幾乎不曾合眼,就是在查看所有和宋家有關的底檔,你最好說實話。」

看他帶著七分稚嫩的臉上硬要板出逼人氣勢的樣子,南宮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果然人不可貌相,敢問官爺今年貴庚?是不是和我一樣只是面相顯小呢?」

那捕快冷著一張臉答道:「這與你無關。你只要老實交待,你是誰,來這里做什么,宋家的失蹤案,與你有什么干系?」

南宮星搖了搖頭,詐道:「我上次來陸陽城還沒聽說過六扇門有你這位年少有為的捕快,連名字職位也不報一下,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是假,是不是冒充官爺行騙。」

那捕快果然年紀尚輕,臉上一僵,朗聲道:「在下慕容極,是陸陽城新晉三等捕快,你若存疑,大可與我走一趟府衙,有公文為證。」

南宮星一怔,道:「慕容?慕容世家的那個慕容?」

慕容本就不是大姓,天璧朝一統天下之後,先後曾有兩位皇帝尊漢逐異,連累異族漢姓的慕容一支近乎絕跡中原,較大宗族僅剩慕容世家一系。

南宮星的父親正是當年慕容世家分崩離析毀於一旦的主導,不知多少慕容家的子孫因此流落江湖,因此一聽到這個姓氏,他便下意識的問了出來。

一問出口,他才發覺這幾乎等於表明了自己江湖人的身份。

果然,慕容極雙眼一亮,道:「尋常百姓,怎么會先關心慕容世家這種旁枝末節!說!你到底是什么人!來做什么!再不說實話,休怪我出手拿人!」

南宮星眉心一皺,沒想到在這兒惹上這么一出麻煩,他心底略一衡量,開口道:「好好,官爺莫惱,我……我叫南宮星,受人之托,來查探方語舟方大俠的近況。可聽說方家奶娘一家五口也被卷進事端之中,所以特地趕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絲馬跡。」

慕容極眯起雙眼,看著南宮星道:「南宮?南宮世家的那個南宮?」

南宮星忙道:「我自幼與母親相依為命,不過是個苦哈哈的江湖新丁,可擔不起南宮世家這么大的名頭。」

慕容極眼中的敵意這才稍微退卻,板起臉問道:「你是來找方語舟一家的?」

「是,官爺有什么指點?」南宮星笑道。

慕容極臉上依舊沒有一絲笑意,冷冷道:「有。別去送死。」

南宮星眼珠一轉,裝作嚇到的模樣道:「此話怎講?我聽人說方大俠只是身體不適不便見客,難道不是么?」

慕容極哼了一聲,左右看了看巷子兩端,踏進院內將房門關好,道:「信這說法的,已經死了十五個,沒了兩個。看你還知道關心一下宋家五口的下落份上,勸你一句,不要去方家問任何事。你要是已經問過,就快些找匹好馬,有多遠跑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