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單刀直入(1 / 2)

一聽白若蘭說出這么一個要求,南宮星忍俊不禁,道:「銀芙蓉這東西可不是那么容易弄來的,你怎么想起找我要了?」

白若蘭咬了咬唇,道:「凝珠的事既然如意樓安排到了你的頭上,總不會和你沒有半點瓜葛。我也不問你和他們到底是什么關系,你只要幫我弄一朵銀芙蓉就好。刻字的話……就刻我的名字。」

南宮星看了她一眼,故作認真道:「蘭兒,你身無長物,拿什么來付如意樓要的代價?不如……干脆我去要一朵銀芙蓉,你有什么願望,我直接替你開口。我這人窮的只剩下銀子,都給了他們也無妨。」

白若蘭微蹙眉心搖了搖頭,道:「這一大堆麻煩本就是因為我們白家而起,怎么能讓你為此再丟了家產,讓你頂上個敗家子的名號,難道我臉上很有光么?」

她看南宮星還是面帶猶豫,索性嬌嗔道:「是你說力所能及上天入地也給我辦到的,這銀芙蓉你明明要得到,不許抵賴。」

南宮星只得干笑兩聲,道:「好好好,我不抵賴。不過那東西若非如意樓主動送上門來,去討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五六天工夫,我怕來不及……」

白若蘭立刻接口道:「不打緊,我只當你欠著。五六天來不及,十天八天也行,再不行,一個月內。只要……只要在你被官府抓去之前到了就好。」

南宮星看出她眼底的焦慮,微笑道:「我這種此前並無案底的江湖新賊,哪那么容易就被抓進牢里。這附近有名有號的公門高手,不就是來了個未及雙十的年輕姑娘么,瞧你慌得。」

白若蘭不甚滿意的嘟囔道:「你還瞧不起她,人家名頭可比你大多了。抓的賊比我見過的都多。」

「是個捕快抓的賊都比你見過的多,」南宮星笑著起身在她鼻尖上點了一下,道,「除了我這采花大盜,你哪兒還見過其他的賊。」

白若蘭抓過他的手咬了一口,憤憤道:「是是是,我頭發長見識短,白替你操心了。」

咬完一口,她才想起唐昕還在一旁坐著,側目一望,對方笑吟吟的視線穩如泰山定在自己身上,登時便紅透了臉,一頭埋在桌邊不肯起來。

唐昕瞥了一眼南宮星,正要調侃幾句,突然臉色一變,抬手將自己和白若蘭的面紗放了下來,壓低聲音對小星道:「別回頭!」

南宮星當即便知是有人到了,背後一綳,真氣已運遍全身蓄勢待發。

身後門口處緊接著傳來還略帶著些氣喘的聲音:「行了,別弄得緊張兮兮的,就我自個,沒別人。我還當你小子早藏起來了,正准備從這兒問怎么找你呢,嘿,你膽子倒真不小,就這么大大咧咧坐這兒了,通緝令,看到沒,通緝令就在這兒呢?」

南宮星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他扭頭看了過去,道:「馮大人,不是我膽子大,實在是你們這人像畫的太精妙絕倫,我想怕都怕不起來。」

馮破似乎剛趕了很遠的路,身上的布衫胸前腋下濕了大半,他沒穿差服,沒配腰刀,乍一看就像個田間老農,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大步走到南宮星身邊,直接坐下,也不客氣,徑自拿過茶壺對著壺嘴便咕咚咕咚灌了半壺下去,跟著哈了一口大氣,這才道:「我和你分開也沒多久,你怎么就惹出這么大的麻煩?」

他神情頗為凝重,擦了把汗道:「一個上郡尉,從四品的駐防武將,住家里鬧出十九條人命,要不是里頭沒有真正的親人,恐怕都要上達天聽咯。這案子的消息通傳出來,足足驚動了大半個蜀州,嚇得我手上的活兒都丟了,跑死了六匹馬滿世界找你。」

「你怎么找到這兒的?」南宮星挪了挪位置,自己側目望著門口動靜,問道。

馮破嘆了口氣,道:「兩州交界方圓數百里的傳言,都說你們往湖林來了。繪聲繪色一個個都跟親眼見了你們的人一樣,我隨便找了個地方四下打探了一下,光是說見過你們一行人在他們店里吃飯喝酒,聊天說要去湖林的店子就有三家,我稍一逼問,就都交代是拿了人的銀子,幫忙放消息。」

他抬眼望了一圈四下,道:「我總得來看看,一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二來,看看放消息的人想干什么。」

南宮星抬手捏了捏馮破身上的粗糙布料,笑道:「玉捕頭沒招你回去幫忙么?」

馮破頗有些落寞的搖了搖頭,道:「現如今我與她只差了半級,以她的性子,絕不肯再支使我咯。嘖,升這么個屁官,有個鳥用。」

他抬頭拍了拍南宮星的肩膀,轉而笑道:「不過她不調我也好,穿了那身皮,辦事就要走衙門口的規矩,照規矩,我可就不能陪你坐在這兒聊天喝茶了。」

南宮星抿了口茶,笑道:「是啊,照規矩,這會兒你得把我拿下,帶回陸陽郡府關起來審個七八天再說。」

白若蘭急道:「馮大人,那凶案真的不是小星做的。他的事,和我們兄妹的事,連同暮劍閣里白家得那些事,一直都有人在背後算計。咱們以為已經死了的那個春妮,就是我思梅姐姐,其實還活著,上次在陸陽我們才見了她。」

馮破皺了皺眉,道:「還是別在這兒大搖大擺的坐著了,咱們上去找個沒人的房間,你們吧下山後遇上的事,詳細跟我說說。方家慘案惹來的武林公憤我愛莫能助,李郡尉家的凶殺大案,我還是能幫上忙的。」

白若蘭點了點頭,忙不迭起身帶路在前,還忍不住低聲嘟囔道:「方家的事也和我們毫無關系,這次當真是的冤的要命,氣死我了。」

南宮星跟在最後,欲言又止的看了前面三人一會兒,停下步子,抬手叫來了剛才就守在櫃台後的二掌櫃,附耳交代了幾句,二掌櫃慎重無比的點了點頭,回身去了後院,南宮星這才神情略舒,跟上樓去。

白若蘭滿肚子不忿本就差個人聽,又恰好碰上了馮破這不久前才讓她見識了本事的好捕頭,不由得大倒苦水,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唐昕從旁補充細節,兩人並不了解的地方,南宮星才開口加以說明。

「沒想到,後面這一串事,竟然還是白家那些案子的延伸。如此看來,白天英原來不過是白思梅的傀儡么?」馮破揉了揉緊鎖的眉心,看向南宮星問道。

南宮星不置可否,只道:「我只能確定春妮還活著,說不定又改換了身份,放出我消息的,應該也是她。」

馮破不解道:「這話怎么說?那個小妮子有這么神通廣大?」

南宮星只是淡淡道:「她既然有本事弄到刻著名字的銀芙蓉,那有本事找到我也不奇怪。我等在這里,本就是為了讓她找到。」

馮破閉上眼睛,沉思良久,突然睜開雙目,道:「好,我再往陸陽走一遭。只要是栽贓陷害,就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我干了這么多年捕快,就不信會被一個年輕娘們蒙混過去。」

他倒是一點也不拖泥帶水,身上汗都沒干,起身便往外走。

白若蘭楞了一下,忙叫道:「馮大人,你、你趕了這么久的路,不稍微歇息一下么?」

馮破頭也不回拉開門扇,笑道:「等上了馬,就這西風嚼幾口大餅一樣管飽。蘭姑娘不用掛懷,時間不等人,早一刻也是好的。」

白若蘭遲疑一下,揚聲道:「馮大人,小星……真的不是凶手,請你一定要相信他啊。」

馮破回頭一笑,道:「現下我沒穿那身皮,說出來,也不算壞了規矩。小星是我朋友,我當然信他。等我去穿上那身皮,再去剝了真凶的皮,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南宮星對白若蘭和唐昕比了個手勢,獨個起身跟了出去,送下樓梯。

一關上房門,馮破的臉上就立刻沒了一絲笑容,他一邊慢慢走下樓梯,一邊道:「玉捕頭現在很可能已經在陸陽了。說真的,情形並不好。」

南宮星點頭道:「我知道,對方既然敢招來她,就不會留下太多破綻。不過那班人的計劃是匆匆忙忙臨時大改出來的,我相信一定還有彌補不到的地方。」

「嗯,這也是我一定要親自往那邊去一趟的原因。」馮破嘆了口氣,道,「小星,你那攤子的人雖然厲害,你也不能太過托大,我知道,湖林這地方算是你半個窩,吹吹哨子,就能招來一群護窩的老母雞,可這次對面可是當真牽了獵狗帶了獵鷹,你可得千萬小心才行。」

南宮星點了點頭,道:「我記住了。不過……我這里的半個窩,也不是什么雞窩。區區幾條獵狗幾只笨鷹,成不了什么氣候。比起那些沒什么大本事只為了揚名立萬的傻小子,我更擔心那些牽著狗繩帶著鷹架的人。」

馮破側目望了他一眼,道:「比如柳悲歌他們幾個?」

南宮星輕輕嘆了口氣,道:「柳悲歌和關凜,陸陽城當天我見到的,要數這倆最為難纏。不過真讓我後背發涼的,還是那個方群黎。」

馮破皺眉道:「你們不是沒見他出過手么?」

南宮星微微一笑,卻道:「馮大人,你聽說過雍素錦這個人么?」

馮破的眉心立刻皺的更深,豎起的紋路幾乎能夾死落進去的飛蟲,「當然聽過,她犯下的凶殺案子數不勝數,光是有真憑實據足以定她罪的,就有不下二十樁,江湖人里像她那樣鬧到由中京頒下文書,號令六割藩屬全境協查捉拿的,可沒有幾個。聽說這次陸陽死了一位主簿,已經確認是她所為。」

南宮星道:「江湖上那些傳聞雖然不能盡信,但體現出的脾性,卻與她本人相去不遠。柳悲歌在陸陽城中留宿的晚上,她還曾去偷襲刺殺過。」

馮破微微頷首道:「這個女人五臟六腑多半都得給膽子騰地方,柳悲歌成名多年,練刀的時間加起來保不齊比她年歲都大,她哪兒來的自信?」

南宮星道:「一來她秉性如此,二來,她的眼光其實很毒,武功比她高些她並不在乎,只要有機會,她就會去試試看。」

馮破托著下巴思索片刻,道:「按我從案底中了解的情形,她這次沒得手,一定還會追在柳悲歌的後面伺機下手吧?」

南宮星卻搖了搖頭,道:「她偷襲柳悲歌那晚還同時與另一個人交了手,吃了虧,受傷不輕。」

馮破雙眼一亮,道:「方群黎?」

南宮星點頭道:「不錯,就是方群黎。」

「方群黎與柳悲歌一道出手的話,不能說明什么吧?」馮破頗為不解,問道。

南宮星搖頭道:「可如果雍素錦在那之後並未計劃再次動手,而是另找他人求援了呢?她與我見了一面,咬牙切齒的想與我做個交易,讓我與她合力解決方群黎。按她所說,她之前就與方群黎交手過幾次,從她的話里我可以大致推斷,雍素錦刺殺柳悲歌應該有不小的勝算,至少能讓她有底氣下手一賭。而如果她要殺方群黎,就非借助他人幫忙不可。」

「也就是說,方群黎的武功,至少要勝過柳悲歌一籌。」馮破搓了搓手指,道,「明白了,我會對這人多加留意。不過他要真是雲霄堡方家的後人,方語舟怎么也算是他的堂弟,犯得著如此『大義滅親』么?」

「我也不清楚其中有什么內情。我只能想到一件事。」南宮星的目光顯得有些傷感,「方語舟雖然師出黃山,但眾所周知,他行走江湖仰仗的看家功夫,還是方家家傳的雲霄劍法。若不是正牌的方家慘遭滅門,如今嬌妻愛子在側,頗負俠名生活無憂的那個,本該是方群黎。」

他頓了頓話頭,淡淡道:「我希望,這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馮破苦笑道:「我也希望,千萬莫要是這個緣由。」

在門邊已經駐足夠久,馮破望了一眼門外日頭,道:「好了,不必送了,門外人多眼雜,不要惹出事來。我去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南宮星微笑道:「難得有一次咱們碰面,你沒顧得上提一句拉攏我進六扇門的話。」

馮破哈哈一笑,道:「好歹我也得先給你脫了罪,才有臉拉人不是。保重,後會有期。」

南宮星抱拳道:「後會有期。」

送走了馮破,南宮星正要回身上樓,一個小二卻匆匆忙忙跑過來叫住了他,小聲道:「二掌櫃讓我過來給您捎個話,千金樓那邊似乎有和您有關的動靜。讓您注意往對面看看。」

南宮星停下步子,轉身走回到門檻內,對面千金樓已經到了白日沉寂之時,只不過畢竟艷名遠播足以稱得上是湖林一景,門前還是有絡繹不絕的游人來來往往,先前倒斃的屍體多半已經有官差仵作趕來收拾完畢,僅剩下路當中留了兩座小香爐,提醒往來者繞開。

正想著這不是沒有什么異狀么,南宮星就看到對面的門樓上爬上了兩個年輕龜公,扶著屋檐搖搖晃晃的走到當中,跟著把一卷麻布用瓦片仔細壓住一頭,另一頭推了下去。

推下那頭墜了重物,那長長麻布迎風展開,權作是最粗糙的條幅,自上而下用巨筆歪七扭八的寫了一串大字:「南宮星正牛觀胡樓二樓等你柳」。

雖說午字出了頭,湖字沒了水,但看下來總算是能看懂什么意思,南宮星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想到柳悲歌竟然用了這么個法子找他。

就是不知對方怎么會如此自信南宮星一定會看到,是有了什么確鑿的消息么?

還是說……就只是單純的莽撞而已?

他將那條幅從上到下看了三遍,心中默默想了想觀湖樓的位置,那座酒樓算是湖林最有名的幾家之一,頭天游玩回來,他還帶另外幾人一道去好好享了一頓口福。

觀湖樓的位置頗對得起它的招牌,就坐落在湖岸探向湖內的一塊實地上,除了大門朝向那邊,三面環水,口品佳餚,目賞美景,的確是頗為享受的去處。

不過既然是江湖約定,要考慮的自然不是那里的景致或菜色。南宮星靠柱閉目,略一回憶,觀湖樓的內外場景便盡數浮現。

最顯而易見的,那是個只要封住大門便只剩下水路可走的死地。

除了專精水下功夫的高手,任誰進到水中,武功也要大打折扣,一流劍客進到湖里,未必能敵得過拿著魚叉的老漁夫。

七星門的殺手,恐怕有不少就是專擅水中刺殺的吧。

他想了一想,柳悲歌畢竟也是對手陣中明面上的大將,不論如何也該探探虛實,在湖林這些天的布置本就是為了應變,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拿定主意,他當即便上樓叮囑好了白若蘭和唐昕兩個千萬不要離開客棧,隨後匆匆趕去朗琿錢庄,捎了幾封密信出門。

做完這些,他在錢庄後院找了一間安靜狹小的屋子,一張堅硬狹窄的木床,拿開枕頭,平平躺了上去,閉上雙眼,緩緩放空了思緒,陷入仿佛連血脈的流動都舒緩下來的深沉睡眠之中。

一個多時辰之後,南宮星睜開雙目,眼中的光彩平添了幾分瑩潤,眉宇間也充滿了一種奇妙的活力,他翻身下床,站直身子,踮起腳尖,將身體盡可能的舒展開來,奔騰的內息激盪於四肢百骸之中。

其實如果早知今日會有一場約見,他會選擇能更讓自己更加松弛飽滿的方式,守著千金樓,那法子易如反掌。

昨晚還不如趁熱打鐵爬上蘭兒的床……他頗為遺憾的笑了笑,將體內陰陽真氣各催動了兩個周天,大步走出屋門,往觀湖樓而去。

觀湖樓當然不會只有一個正門,那里本就在經營著租船生意,湖中玩累了的游人,直接將船劃到觀湖樓後的簡單木台外,便可進入就餐。

南宮星租了一條小船,選了水上的路。

想埋伏在水路,不外乎如下幾種法子,化裝成船夫漁民在湖中游盪,靠細竹管或葦桿換氣藏身水下,在湖岸上喬裝改扮伺機下水。

不管哪種法子,只要仔細觀察,絕不會發現不了。

提前看好湖上的情形,總不至於沒有退路。

頗讓南宮星訝異的是,他一路舟行過去,直到靠在觀湖樓邊,也不曾見到一星半點可疑人物的影子,反倒是岸上大門前早早就圍滿了看到條幅過來等著看熱鬧的閑人。

他從船中出來,略一思忖,走進了觀湖樓中。

一樓依舊是坐滿了賓客,看他進來,不少人都開始竊竊私語,應該是在猜測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