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六朝雲龍吟 弄玉&龍璇 2974 字 2020-12-26

太守府內,寧成寬袍長帶,意態從容。單看他坦然自若的神情,任誰也看不出他是漢國有名的酷吏,剛剛破滅平亭侯邳家,親手勾決上百死囚,在舞都殺得人頭滾滾。

「去洛都嗎?」

「開礦的奴囚雖然差不多夠了,但有手藝的匠人頗有不足。尤其是開挖礦井、通風、排水和冶煉礦石,都需要有經驗的老師父。」

寧成道:「既然是銅礦,不如去銅綠山。」

程宗揚也聽說過銅綠山,據稱銅綠山是六朝第一大銅礦,從上古開采至今,毎年出銅數十萬斤,冶煉的銅銖占六朝三分之一,是漢國一大財源。但銅綠山靠近雲水,與洛都南轅北轍。

「在下已經派人赴銅綠山招募工匠,但銅綠山的礦井都是官營,輕易不好募人,少不得要去洛都打點一番。」

寧成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顯然對他的「打點」不以為然,但也沒有反對。寧成雖是酷吏,卻不是廉吏,只是在他看來,即使把滿朝文武都打點過來也不如天子

一言,實在是白費力氣。

程宗揚道:「明日一早,在下便啟程北上,快則一月,慢則三月,必定要回舞都。太守若有事盡管吩咐。」

程宗揚原本想借用寧成的門路,如果寧成有禮物要送給洛都的重臣,他正好捎去,順便搭上關系。但他忘了寧成不是高俅,身為漢國有名的酷吏,寧成只對君主負責,這種授人以柄的事連想都不會想。

最後程宗揚把寧成在七里坊應得的一份收益雙手奉上,寧成毫不客氣地收入囊中,順便與盤江程氏簽了一份為期十年的地契,把七里坊交予盤江程氏經營,除此之外並無多言,因此程宗揚離開太守府,倒是一身輕松。

赴銅綠山招募工匠的事,程宗揚不是隨口敷衍,早早就派人去。他已經決定將舞都的生意暫時交給星月湖大營退役的陳喬打理,坊中的生意雖然都是微利甚至貼錢,但游冶台的收入能夠支撐,再加上官方的寧成還有雲家暗中幫忙照看,短短兩、三個月不至於出什么意外。

至於高智商,雖然這趟出來的收獲已超過預期,但程宗揚沒打算就這么讓人回

去。他去洛都,少不得要與漢國的豪門貴族打交道,把高智商帶去走一趟,也沒算白來漢國。

最後程宗揚定下北上漢國的人選,除了朱老頭和小紫,同行的還有高智商、敖潤、馮源、哈迷蚩、青面獸和富安、劉詔等人,以及鵬翼社調來的幾名馭手。

這一下程氏商會在舞都的要緊人物差不多走個干干凈凈,程宗揚決意趕赴洛都時,已經通知秦會之把蘭姑和游嬋送來,好接手游冶台,但眼下只能暫時把雁兒留下來管理內務;阮香凝知書識字,也留下給她做幫手。驚理和罌粟女兩名侍奴暗中隨行,護衛的任務則交給蛇夫人。小事由雁兒自行處理,如果是大事拿不定主意,就去雲家塢找雲如瑤處置。

這樣安排完,雁兒自然滿心不舍,於是當晚程宗揚把她招到床上,好好安慰一番。雁兒在榻上柔如春水,但畢竟嬌軀難支;玩到興起時,程宗揚又把阮香凝和蛇夫人也喚來,一直鬧到天亮才依依不舍地上路。

渡過舞陽河便是通往宛洛的官道。程宗揚曾經走過晉、宋的官道,由於沒有橡

膠,馬車多是木制包鐵的硬輪,常年累月行駛下來,路面往往被軋出深及尺許的車轍,再加上風吹雨淋,有些路段幾乎陷下有半個人深。漢國每到農閑季節都會征發徭役修葺道路,寬及兩丈的路面用土墊過,甚是平坦。路旁栽著楊樹,雖是盛夏,仍帶來陣陣涼意。

與宋國不同的是,宋國田地大都已經開墾,路上隨處望去都是分割成一小片、

一小片的農田。漢國卻有大量田地來不及開墾,一眼望去原野莽莽,顯得蒼涼而空曠。

由於帶著財物,隊伍里有三輛大車,小紫和幾名侍奴占了一輛。馮源不慣騎馬,與高俅府中的管家富安合乘一輛,剩下的或是乘馬,或是步行,加上鵬翼社調來的馭手,一行二十余人,看起來浩浩盪盪。

程宗揚一臉深沉地看著前面的朱老頭,雖然是大熱天,他還猥瑣地攏著手,像蝦米一樣佝僂著腰騎在驢背上i倒著騎!這老東西兩眼瞇著,腦袋一栽一栽,似乎隨時都會從驢屁股上栽下來。

程宗揚看了半路,實在不能忍了,「老頭,你哪來的驢?」

朱老頭的眼睛眨巴兩下,樂滋滋地道:「大爺運氣好,今兒一早出門撿到一根繩子。大爺一琢磨,正好少根腰帶,不撿白不撿啊!大爺撿起繩子這么一扯,哎喲!繩後面還系頭驢!你說大爺這運氣,這是天上掉下來的!」

「天上掉下來一頭驢?」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你是偷的啊!」

「啥偷的?啥偷的?」朱老頭不樂意地說道:「大爺就撿了根繩,後面拴著驢關我啥事?你就是說到天邊,這事大爺也理直氣壯!撿根繩犯哪家的王法?紫丫頭,妳說是不是?」

小紫道:「13言眞乖,再翻個白眼給他看。」

「丫頭,妳胳膊肘往外拐啊。」

「誰讓你把我送給他?」小紫道:「人家現在是程頭兒的床奴。」

朱老頭氣哼哼地道:「你們就惦記著那點事吧。」

程宗揚道:「老頭兒,你們那個大祭還有一個多月,趕得上嗎?」

「趕到洛都就趕上了。」

程宗揚笑嘻嘻道:「原來你們黑魔海的總壇在洛都啊!」

朱老頭不屑地冷笑一聲,「世間有些俗人以為黑魔海總壇是在凡間,處心積慮尋找總壇所在。」

「哎喲,老頭兒,你也不怕閃了舌頭,你們黑魔海總壇不在凡間,難道還在天

上?」

「正是!」朱老頭傲然道:「我黑魔海上應天相,在東則在東門青龍,在西則在西門白虎,在南則在南宮朱雀,在北則在北宮玄武。」

「老頭,東宮青龍、西宮白虎我聽過,東門西門?這是你編的吧?」

「黑魔海占星之術,豈同凡俗?」朱老頭道:「每逢大祭,黑魔海毒、巫一一宗先卜後祭。一卜占星,二卜用龜,三卜則用筮。占卜所得即為總壇。」

「占三次?要是占卜的不一樣呢?」

「得二者為定。」

「如果三個都不一樣呢?」

朱老頭嗤道:「這等荒唐之事,我黑魔海從未遇見過。」

小紫道:「一卜占星,是定分野。二卜用龜,是問凶吉,三卜用筮是明天道而

聽了小紫的解釋,程宗揚才明白他又被老家伙蒙了一回。三次占卜其實是一回事,占星以定分野,是用天文的十二星次對應地上的十二個區域,根據占星所示的星次決定總壇所在。接下來是找只龜殼燒燒,察看吉凶,最後扔把蓍草,對照卦象算算運氣!這是封建迷信的大本營啊!

「二十年前占的是洛都?」

「可不是嘛。上次巫宗所占乃是鶉火,結果大比還沒比完,巫宗就被岳賊一鍋端了。」朱老頭半'是得意、半是奚落地說道:「我就說他們巫宗不行!占卜觀星還得看我們毒宗丨」

「說了半天,原本你們黑魔海的總壇就是臨時辦事處。什么水平!」程宗揚奚落幾句,然後道:「老頭兒,你的人馬呢?不會就咱們三個人跟巫宗比劃吧?我把丑話先說在前頭,雞蛋碰石頭的事,我可不干丨二

程宗揚在南荒屠龍時見識過朱老頭的衛隊實力不凡,但憑老家伙在六朝臭不可聞的名聲,那么一大票人馬敢招搖過市,非被滅了不可。

朱老頭滿不在乎地說道:「急啥,到了洛都再說。」

遠處的林梢揚起塵土,接著傳來一陣蹄聲,一行車馬馳來。最前面是兩名甲士,後面是數十名騎手,最中間是一名身穿綉衣的官員。他一手持韁,一手抱著一根八尺長的竹杖,杖身塗金,上面裝飾著三重的旄尾,氣勢非凡。再往後還有大隊步行的兵卒和華麗的車仗。

眾人避到道旁,看著那名官員在士卒簇擁下一晃而過,後面的車仗則足足走了一刻鍾,弄得塵土飛揚。

好不容易等那行人馬走遠,程宗揚好奇地問道:「這是什么人?」

「綉衣使者。」朱老頭收起嘻笑,神情間露出幾分冷峻,「銜天子之命,持節而行,捕盜治獄,監察王侯百官,征調州郡士卒,誅殺二千石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