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六朝雲龍吟 弄玉&龍璇 3827 字 2020-12-26

夜色下的山林中傳來幾聲鳥叫,程宗揚停下腳步,和匡仲玉一道隱身在樹藤下方。北苑可以說是苑中之苑,沿著山體建出一道高牆,兩側設有望樓,幾名護衛守在樓上,隱約能看到他們手中拿著半人高的強弓。

吳三桂和韓玉從兩邊分別伏身潛來,低聲道:「上面盯得太緊,必須要把望樓里的人幹掉才成。」

「五哥呢?」

「他試著繞到後山,看能不能找出漏洞。」

匡仲玉忽然道:「瞧!」

眾人往角樓望去,只見一個影子貼在柱上,像壁虎一樣往樓頂游去。夜色下幾乎看不到他手腳的動作,速度卻快得驚人,匡仲玉發現時,他還在樓柱底部,不過三個呼吸,就攀上三丈高的望樓。而望樓中的幾名護衛仍在戒備著周圍,絲毫不知道腳下多了一個人。

程宗揚低聲道:「不是五哥。」

那人頭臉上都用黑布包著,只露出一雙眼睛,看不出本來面目,剛開始他們都以為盧景,此時才發現那是一個陌生人。

吳三桂道:「望樓上有三個人,只要有人叫一聲,苑內就立刻驚動起來,他一個人怎么應付?」

「看!」

韓玉話音剛落,便看到一道肉眼幾乎看不清的烏光射入望樓,釘在一名護衛頸下。那名護衛身形一晃,兩手捂住喉嚨,貼著柱子慢慢坐倒,旁邊的同伴發覺有異,俯身要去拉他。就在此時,藏在望樓下的那名夜行人身形暴起,獵豹般躍入樓內,展臂勒住後面一名護衛的脖頸,右手一揮,一柄利刃切斷了他的喉嚨,接著毫不停頓地送入那名俯身護衛的背心。

頃刻間,三名護衛橫屍當場。那名夜行人不慌不忙地解下蒙臉的頭巾,露出和三名護衛一模一樣的錐髻和一張平平無奇的面孔,然後解下護衛的衣甲,換到身上。

遠處的望樓傳來幾聲鑼響,那名夜行人拿起旁邊的銅鑼,有板有眼地敲了四聲,間隔三長一短,報了平安。

程宗揚等人面面相覷,怎么也想不到有人會和自己一樣選在今夜動手,而且看人家的作派,准備工作比自己可扎實得多,不僅衣服頭飾都准備齊全,連報訊的鑼聲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鑼聲響起的同時,數道黑影貼著望樓潛入苑中,其中一人背著長劍,身形頗為眼熟。程宗揚正在詫異,遠處傳來幾聲梟鳴。這是約好的信號,盧景已經找到可以潛入的漏洞,召喚眾人會合。

一刻鍾後,五人全部在苑內一處山石邊聚齊。程宗揚說了剛才的見聞,盧景也大出意料。

程宗揚道:「那人下手乾凈利落,像是殺手出身,說不定是沖著趙王邸的人來的。」

韓玉道:「趙王與王後都在邸中,未曾出行,趙太子昨天騎馬摔傷了腿,也在邸中靜養。」

「那他們是沖著誰來的?」

盧景道:「不管他們,先找到嚴先生的下落再說。」

程宗揚道:「萬一撞上了呢?」

「只有見機行事了。」

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但程宗揚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

呈三桂臉上露出一絲狠辣,「既然已經出了人命,不如我們也找個人來盤問一番。」

匡仲玉擲出幾枚銅銖,臨時占了一卦,「否之匪人,大往小來。」

程宗揚道:「什么意思?」

匡仲玉直白地說道:「付出的多,得到的少。」

「這生意要賠本?」

盧景不以為意地說道:「岳帥在上,百無禁忌。看我的。」

盧景閃身出去,不到一盞茶工夫,便擄了一名護衛過來。

匡仲玉迅速布下禁音的法訣,然後向盧景點了點頭。

星月湖大營的漢子們,從來都不是什么好好先生。盧景二話不說,便一腳踩斷了那名護衛的腿骨。

那護衛頓時痛醒,他甚是悍勇,雖然腿骨折斷,骨茬刺入肉中,卻咬著牙,一聲不響,只怒目瞪著他們。

程宗揚一陣頭大,這種不計生死的悍勇之徒最難應付,要逼到他開口,只怕天都亮了。

盧景獰笑著惡狠狠道:「小子,你得罪人了,知道嗎?」

這句話一出來,那名護衛額頭頓時青筋迸起,露出狂怒的神情,破口罵道:「柳老五!我幹你娘啊!」

盧景道:「不是他。」

那護衛立刻改口道:「魏老三!你這孫子不得好死!」索性又罵道:「趙老八!我幹你祖宗十八代!」

程宗揚聽得咧嘴,看來跟他有仇的還真不少。

盧景把一柄短劍貼在他眼皮上,獰聲道:「兄弟,我跟你無冤無仇,就是拿錢辦事。出錢那位說了,上次那事,是你做的不地道,別的也不要,就要你一條腿加一雙眼睛。」

那護衛一聽就急眼了,罵道:「有種讓那孫子弄死我!要不我跟他沒完!」

「還嘴硬呢?」盧景惡狠狠道:「出錢的說了,你看人時漏的馬腳,憑什么讓他背黑鍋?一句話,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那護衛本來是咬著牙硬抗,聽到這話卻一頭霧水,茫然張大嘴巴。

吳三桂湊過來,粗聲大氣地說道:「甭跟他廢話!先廢了他一雙招子!」

那護衛大叫道:「等等!你們認錯人了吧?」

吳三桂拔出匕首就要動手,盧景攔住他,沖那名護衛道:「你不是在里面看人的嗎?」

那護衛叫道:「我是巡夜的!」

盧景和吳三桂面面相覷,盧景道:「看人的在什么地方?」

那名護衛眼淚都快下來了,帶著哭腔道:「在東邊!靠著山那處,你們弄反了!」

盧景吸了口涼氣,「這事兒咋整的?」

吳三桂道:「說不定他是蒙咱們呢?」

盧景深以為然,「問明白再說!」

那護衛忍痛叫道:「你們盡管問!」

那名護衛只當他們是被同伴叫來尋仇的,以下再無戒備,當下竹筒倒豆子,說得乾乾凈凈。不過他了解的內幕並不多,只知道苑中有一名要緊人物,被關押在東北角的山洞內,里面都是趙王的心腹,像他們這些外圍護衛,根本不允許靠近。至於被關押者的身份、來歷、相貌,卻是一問三不知。

盧景反復問了幾遍,見再問不出什么,隨即一掌切在那護衛頸後,將他打暈過去。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與他們想像的似乎有所出入。嚴君平畢竟是名儒者,一名力士就能制住他。趙王再怎么小心謹慎,也不用這么如臨大敵。再想到那些不知來歷的夜行人,事情就更蹊蹺了。

吳三桂道:「也許不是嚴先生?」

程宗揚反問道:「也許是呢?」

如果被囚的是嚴君平,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這次機會。如果不是,大伙誤打誤撞卷入此事就太不明智了。

大伙正在遲疑,匡仲玉索性又占了一卦,「同人於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貞。此人與我等似乎頗有淵源。」說著指著其中一枚卦象道:「五陽,先嚎啕而後笑,似有不吉。」

盧景下了決心,「見機行事。」

苑中山水相連,風景頗具特色,可以想像晝間山林合抱,水光雲影交相輝映的景致,但此時眾人都無心欣賞。盧景當仁不讓在前領路,他展開身形,悄無聲息地往東北方向潛去。從後面看去,盧景的身形猶如蛇行鼠伏,程宗揚緊跟在他身後都有種錯覺,似乎前方的人影與周圍的環境重合在一起,時不時就在自己的視野內消失無蹤。他打起精神,緊跟著盧景的身影,不敢稍有鬆懈。

不多時,那名護衛說的石洞已經在望。那是一處天然石窟加以開鑿而成,洞口有十幾步寬,頂部是一整塊巨石,此時略加修葺,在洞前砌了一道石階,兩名護衛守在石階盡頭,看上去並不像意料中那般戒備森嚴。

「停!」開口的卻是匡仲玉。

他走到眾人之前,小心觸摸著面前的空氣。片刻後他抬起手,掌心飛出數點瑩光,他掌下盪起一層漣漪,空氣微微波動著,閃現出一抹法術的微光。

「有禁制。」

匡仲玉雙手各掐出一個法訣,低低念誦幾句,然後探入禁制,往兩邊一分。那層禁制像被撕開一樣,露出一道縫隙。

匡仲玉需要克制禁制,無法脫身,韓玉留下來替他護法。盧景、程宗揚和吳三桂從縫隙間穿過,往山洞潛去。

三人避開護衛的視線,繞了一個大弧靠近崖壁,躲在石壁的凹處。盧景攤開手,露出掌心一面小鏡子,伸到外面去看洞口的動靜。

兩名護衛牢牢守在階上,他們腰間佩著漢軍慣用的環首長刀,按在刀柄上的手掌筋骨畢露,雙眼精光內斂,帶著一絲淡淡的殺氣。

盧景微微偏頭,向洞內示意了一下,吳三桂指了指上面,盧景微微點頭,又看向程宗揚。程宗揚老實攤開手,表示自己沒轍。

盧景把鏡子塞給他,然後脫下衣服,里外一反,露出里面暗灰的顏色,猛然看去仿佛與岩石融為一體,接著盧景擺出了一個怪異的動作:頭前腳後,仰面朝天,背後貼在地面,像條蛇一樣向前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