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十景緞 方寸光 2380 字 2020-12-26

但見那紫衣女郎走上前來,來到文淵面前兩丈多遠,道:「你是什么人,膽敢出言戲弄本派弟子?」

文淵見那女郎臉色不善,自覺雖在嗟嘆之余,也不該失了禮數,當下朝著諸女團團一揖,道:「在下文淵,一介默默無名之輩,豈敢對各位姑娘不敬?這事實在……唉,當真對不住,是我疏忽大意,弄錯了人。呂氏春秋有雲:『得言不可以不察』,又說『辭多類非而是,多類是而非,是非之經,不可不分』,青衣紅衣,本是不同,若非我自己曲解語意,也不會鬧這個笑話,如禮記曰:『差若毫厘,謬以千里』。唉,說來說去,總是我的疏失,對兩位姑娘得罪之處,尚祈海涵,多多見諒。」

他沒能見到紫緣三人,希望落空之下,心情本已懊喪,這幾句話說得垂頭喪氣,沒精打采,除了那穿藍衣、黃衣的兩個女子,其他諸女又怎知那店小二同他說了什么?這一番引經據典下來,語氣又是感傷,又是抱歉,旁人大多聽得莫名其妙,不少年輕女子覺得好玩,更是紛紛抿嘴而笑。

紫衣女郎雖沒聽得十分明白,但見他神態誠懇,倒是不假,心中暗暗納悶:「這人看來倒不像那群惡人的黨羽,難道真是誤會?」

那兩名面貌相同的綠衣少女站在紫衣女郎身後,左邊那少女忽然朝右輕聲道:「他後面說什么?『呂氏春秋有雲』什么的,我聽不懂啊。」右邊那少女抿嘴略加沉思,側頭低聲回道:「那個『雲』字呢,意思就是『說』,他那句話嘛,就是有個叫呂氏春秋的人,說了下面那一串話。」左邊那少女睜大了眼睛,低聲道:「這個人姓呂么?可是他的名字怎么會是四個字?那他的名豈不是有三個字?」

右邊那少女道:「那也未必,假如他復姓呂氏,雙名春秋,那就順理成章了,就好像掌門師姐復姓呼延,要是她不取單名,那名字也可以有四個字。」左邊那少女道:「還是很奇怪啊,我聽過復姓呼延,可還沒聽過復姓呂氏的,你說有誰姓這個復姓的啊?」右邊那少女道:「有啊,這個叫呂氏春秋的人,就是復姓呂氏羅。」

她們兩人非但面貌相同,說話的語調聲音也是全無二致,同樣的清脆柔嫩,這幾句輕聲對話,好似獨個一人自問自答一般。文淵見她們神情一本正經,卻說得亂七八糟,心下不禁好笑,說道:「兩位姑娘,呂氏春秋不是人,是一本書。」兩名少女一齊回過頭來,狀甚疑惑,右邊的少女說道:「當真?我只知道書有書名,可不知道書還有姓的呢。」左邊那少女道:「是啊,我也沒聽說過。喂,你這話可不是騙我們么?」兩女說著,都微微斜著頭,兩雙骨溜溜的大眼睛凝望著文淵,姿勢神貌一模一樣,便如一面鏡子在中間照映出來。

文淵強忍著笑,道:「書當然沒有姓了。普天之下,怕也沒有『呂氏』這個復姓。」左邊那少女道:「沒有呂氏這個復姓?你又怎么知道了?」右邊那少女道:「世上這么多姓名,你總不可能全部聽過。」紫衣女郎微微皺眉,說道:「涵碧、蘊青,別胡鬧。」兩名少女卻似不聞,左邊那少女道:「我們兩個都說有,你卻說沒有,有什么憑證?」右邊那少女又道:「要是沒有憑證,那么你空口說白話,還是該有呂氏這個復姓了。」

她們兩人本來互相對答,這時轉而與文淵說話,兩人話聲此起彼落,搭配得絲絲入扣,跟一個人說話殊無分別,文淵驚奇之余,又感有趣,心想這么胡扯下去沒完沒了,當即拱手微笑道:「在下才疏學淺,也許世間當真有呂氏此一復姓,只是我不知道罷了。兩位姑娘心思奇巧,發前人所未見,實乃難得,可謂舉一隅而以三隅反,佩服佩服,在下自嘆不如。」

兩名綠衣少女心中甚喜,同時微笑還禮,都道:「不敢,不敢!」臉上神情天真雀躍,笑顏逐開,像是剛得了什么漂亮的衣服或新奇的玩物一般。文淵見這兩個少女純朴可愛,不通世事,心中一動,想到了華瑄,暗想:「要是師妹在此,她們三人年紀相若,定然談得投機。師妹,你們可又在哪里?」

只見左邊那少女靠到紫衣女郎身邊,輕聲道:「秦師姐,我看這人不像壞人,他也道歉過啦,我們別為難他了,好不好?」

右邊那少女也靠了過去,悄聲道:「是啊,秦師姐,你看他說話這么和氣,輕功又好,人又這樣英俊,定然不會是壞人,依我看,還是大大的好人。」兩名少女說完,仰頭瞧著紫衣女郎,眼中閃爍光采,一派等她出言應允的神情。

紫衣女郎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輕聲斥道:「別胡說八道。說話和氣、輕功好、相貌英俊就算是好人,那還得了?」她踏上一步,朝文淵微一拱手,道:「得罪,請教這位文公子師承何派?」口氣已緩和了許多。

文淵道:「先師姓華,辭世已久,並無門派之稱。方才聽兩位姑娘所言,姑娘可是姓秦?」那紫衣女郎點點頭,道:「我是雲霄派西宗秦盼影。這兩位師妹姓柳,在這兒的,都是本派西宗的弟子。」

文淵道:「幸會,幸會。」心里尋思:「雲霄派究竟是個什么樣的門派?這么多女弟子齊聚一地,倒是古怪。」

秦盼影道:「我們千里迢迢來到中土,本是要和一群惡人對頭周旋一番。帶你來此的兩位師妹想是過於敏感,誤認你是與他們一伙的,言語之中或有失敬,小女子代她們謝罪了。」說著盈盈躬身。文淵急忙還禮,道:「秦姑娘言重了,在下尋人心切,致有此疏失,兩位姑娘實無罪過。」

秦盼影見他態度恭謹,不似作偽,不覺微微一笑,心想:「這人倒有點呆氣。看他這樣子,也真不像寇非天、程太昊那伙人。」當下道:「既是一場誤會,公子也不必在意……」正想說些什么好讓文淵離去,化解了這場誤解,忽聽一聲長唳橫空而過,清越之中,更有一股莫名威勢。林間眾女臉色頓時一變,本來有許多坐在樹上、站在石上的姑娘,這時紛紛跳下地來站好,臉色大為肅穆。秦盼影也停了話頭,回身對著林間深處。

忽見一片金光自林中飛揚而出,璀璨奪目,光芒所聚之狀,猶如飛鳥,金光籠罩之下,仿佛一只金色鳳凰臨空而降,雲霄派眾女子自秦盼影以下,個個都望向那金光所至。文淵只感金芒炫目,眼睛微閉之下,隱約見到其中是個人影,身形苗條纖細,高挑身材,似是女子,心中一動:「瞧這聲勢,這位多半是她們口中的掌門師姐了?」

那金光飛掠而至,奇快難言,才剛來到,但見金光一卷,一瞬間已然停下,立在秦盼影身前。眾女齊道:「師姐!」

但見那團金光中之人確是女子,望之似是二十來歲,臉龐晶瑩雪白,雙唇一點朱紅,容姿極是美艷,只是神色冷冷淡淡,當真是冰山美人,不容侵犯。她身披金色斗篷,燦爛異常,雙手叉在胸前,兩只皓白如玉的手腕上,各自戴著一圈黃金鐲子,金光閃閃。

這美艷女郎如一陣風般掠進林子,雖已站定,金色斗篷仍在身後微微飄揚,尚未落下,諸女環繞拱衛,真如鳳凰展翅,百鳥覲見,威儀難以名狀。唯有秦盼影立在她身旁,受風所拂,發絲隨一身紫衫輕輕飄動,另有一番美麗姿態,有若一只紫彩鸞鳥,迎風輕舞,兩女互相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