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十景緞 方寸光 3003 字 2020-12-26

小慕容棄康老祖於狗吻而不顧,隨即揀小巷繞回白府外,要將聽得的消息告訴文淵。她心知自己不慎打草驚蛇,韓虛清的黨羽必已守住了白府周遭,當下小心翼翼,再三堪視四周,避開了幾處似有埋伏之處,悄悄回到文淵所居廂房外,一陣琴聲悠悠流響。

小慕容手指輕點窗紙,口中低聲喚道:「文淵,文淵!」琴聲不停,窗子忽開,小慕容躍入房中,開窗的卻是華瑄,文淵仍在彈琴,紫緣靜靜坐在一旁。華瑄關上窗子,道:「慕容姐姐,你怎么回來了?」小慕容輕聲道:「小聲一點兒!可不能給人發現。」

文淵停手推琴,神情默然。小慕容嘆道:「我要說什么,想來你心里也有數啦。」聲音壓得如蚊之低,道:「我沒跟大哥他們走,半路就折回來了。我偷聽到你那韓師伯與同黨密談,他們果然在收集十景緞。」

文淵一聽,臉色更加沉重,搖了搖頭。小慕容將竊聽所聞擇要說出,包括韓虛清圖謀十景緞、裴含英下手使向揚失憶、以擄走凌雲霞設計對付巾幗庄等等。

華瑄聽得滿臉不可置信,失聲道:「韓師伯……他怎么會這么做?」紫緣不語,望著文淵,卻見文淵雙唇緊閉,抑郁之中,又存憎惡之情,情知他心傷師伯居心險惡,同門之中又起變故,當即低聲安慰道:「這事我們也不要聲張,只告訴任先生一人,請他定奪。」

文淵道:「自然非告訴任師叔不可,不能讓他橫遭構陷。」嘆息一聲,又道:「知道韓師伯有此心思,我再也不想多留此地,只盼即刻便走。可是巾幗庄凌姑娘未見平安,師兄記憶未復,決不能走。」

小慕容道:「就算能走,你真要走么?韓虛清豈會容我們平安離去?」

文淵微笑道:「留下十景緞,便能走了。」

此言一出,三女無不吃驚。華瑄叫道:「文……」小慕容一拍她背,華瑄聳肩一驚,壓低了聲音道:「文師兄,你要把十景緞給韓師伯?」

文淵道:「正是。」華瑄神情著急,道:「不行啊,你明知道他……」小慕容忽道:「不錯,這法子可行。」華瑄愕然道:「慕容姐姐,你……你也想這么做?」

小慕容笑道:「方才想了想,這還不失為權宜之計。」

文淵道:「任師叔、師兄和我都有傷在身,元氣未復,無人能與韓師伯為敵,他若要奪取十景緞,此刻正是最佳良機。小茵也說了,他們已准備向任師叔下手。我看韓師伯行事,與龍馭清截然不同,似乎有所顧慮,不願落人把柄,壞了名聲,是以他對我們這些同門格外謹慎,始終不肯破臉。倘若我們主動交出十景緞,他便沒有理由對付我們了,至少在他破解十景緞的秘密之前,暫時不會放全心在我們身上,如此我們可以安心休養。」

小慕容道:「就是這樣。要揭穿韓虛清,什么時侯都行,只是若不做好十全准備,說不定我們連著白府上下,全遭滅口。與其如此,還不如交出十景緞,爭取時日療傷,才有本錢與韓虛清一斗。」

華瑄面有憂色,道:「可是讓韓師伯集全了十景緞,後果會是如何?」

文淵道:「這就難以逆料了。」臉色一凝,沉聲道:「我賭的是,韓師伯得到十景緞之後,他再無顧忌,那張假面具定有揭下來的一刻。只待那一刻到來……」忽一撥弦,聲如干戈相斫。

次日,文淵取了「平湖秋月」、「柳浪聞鶯」兩疋錦緞去見韓虛清、任劍清二人,道是皇陵派余孽奸險,自己雙目已殘,恐怕無力守住寶物,因而轉呈師伯、師叔保管。小慕容則趁夜溜出白府,追巾幗庄一眾人馬去了,不露半點痕跡。

其時廳堂中僅韓、任、文三人,韓虛清見文淵如此,沉思片刻,道:「淵兒,江湖上雖傳聞十景緞暗藏玄機,有極大的秘密,但是誰也說不出那秘密的一點苗頭,可說近於謠傳。這錦緞你盡管留著,是否將為賊人奪去,也不必過於在意,何須交由師伯?」

文淵道:「韓師伯所言固然有理,但是龍馭清生前謀求十景緞已久,或知其中隱密。小侄猜想,那批襲擊巾幗庄的皇陵派殘黨,或是由龍騰明率領,龍馭清若知十景緞之秘,最有可能說與他知道。如此一來,十景緞決不能容他奪去。小侄本領低微,又有殘疾在身,不敢擔當重任,只有斗膽請韓師伯、任師叔相助。」

任劍清笑道:「我是無所謂的。本來么,咱們手上都有十景緞,十幾年來也沒出過岔子,一人再多一疋,又有何妨?韓師兄,我說咱們拿了也好,敵人若找上我們,總比找上他們這些小輩要來得好。」

韓虛清思慮良久,才道:「也罷!淵兒,你這兩疋『十景緞』,師伯、師叔就先替你保管了。盡管如此,你依然不可大意,即使你手中沒有十景緞,仍要皇陵派的余眾偷襲報復。」

文淵道:「是,多謝韓師伯關心。」

當下韓虛清取了「平湖秋月」,任劍清拿了「柳浪聞鶯」,文淵兩手空空地回房,暗道:「如此一來,十疋十景緞都在韓虛清、任師叔手里了。現在處境最危險的,便是任師叔。他說有法子故露破綻,讓韓虛清將他的十景緞偷過去,不知有幾成把握?也只能盼他順利了。」

昨晚小慕容離去後,文淵已同任劍清說明己意,得任劍清認可後,兩人想好了一套應對言詞,今日在韓虛清面前表演出來,由文淵將兩疋錦緞分別交給韓、任二人,蓋因一次全交給韓虛清,恐怕啟他疑竇,是以一疋由任劍清取去。

在文淵心中,韓虛清雖是師伯,但是相見日晚,除了敬以尊長之禮外,可說無甚感情,當他知道韓虛清為了十景緞布局已久,心中的不齒還多於顧及同門情誼的為難。只是韓虛清雖然陰謀深遠,卻難覓實罪,多以取巧方式得益,名聲維護得天衣無縫,清高地逐步達成目的,令人抓不著短處,知情者徒然鄙視,也奈他不何。

十景緞本無主人,誰欲得之,都無涉於道義,如龍馭清那般恃暴強奪,自然有人仗義共擊。但是韓虛清行事隱密,小慕容雖聽到他取得七疋十景緞,也不知是用何手段,難定罪名。這才是想要對付韓虛清罪為難的一點──師出無名,反而理虧,以韓虛清的手段,必會反過來指責對方居心叵測,為奪十景緞而捏造是非。

故而不與韓虛清擺明敵對便罷,否則若不能據理壓倒韓虛清,便不可輕舉妄動。在這白府之中,文淵正靜待良機到來。左右無事,他又取了文武七弦琴,輕撥弦音,悠然奏起一曲。

這段日子里,最常在他身旁的便是紫緣,文淵的言行情緒,紫緣體會得最清楚。這時文淵彈琴,紫緣在旁聆聽,忽然輕聲道:「這兒彈錯了。」

文淵愕然收手,道:「錯了么?」紫緣點頭道:「『秋鴻』之曲,意境曠達深遠,有神游太虛、翱翔雲霄之胸懷,何以彈得如此郁郁寡歡?」文淵一聽,不禁苦笑道:「在你面前彈琴,實在半點大意不得。」紫緣柔聲道:「這無涉於技藝,只關乎心境。你心情不好?說給我聽罷?」

文淵沉默下來,面有難色。紫緣見他不答,忽道:「也不打緊。今個兒天氣很好,我想出去走走,能陪我么?」

文淵笑道:「好啊。」收琴入袋,背了起來。

兩人出了白府,緩步徐行,走在京城街道上,文淵聽得人聲喧沸,道:「戰亂已過,又有於大人輔國,看來不用多久,京城定能回復往日氣象。」

紫緣微笑道:「是。」

一路走出城外,行至郊野,不覺塵囂已遠。文淵但覺涼風習習,帶來漫漫芳草氣息,令人神清氣爽,只是有些寒意,當下道:「紫緣,你冷么?」

紫緣道:「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