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精靈王子(1 / 2)

連續幾代都是武將世家出身的人,多少都會遇到這種場面,就是突然哪一天跑出某個人,把自己當成殺父仇人追著砍,假如自己也是從事軍職,這種情形會出現得更多。

為將為帥,累積下來的功績,哪可能不沾血腥?普通人可能很難想像,一個五歲小孩走在街上,會忽然被拉進暗巷,然後給人用刀抵著喉嚨說「因為你老爸讓我國無數百姓家破人亡,現在我也要讓他感受同樣痛苦」之類的狠話。

這樣的事情不只一次,成了我童年最大的夢魘之一,即使在十多年後,那樣的畫面還是偶爾令我一陣心驚肉跳。然而,我前兩天在受到刺激後,終於想起了下半段記憶,包括了我如何脫險,還有為何我在家里不曾受過襲擊的原因……我家那幾個種花翻土的老東西,確實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變態殺手……

不過,如果說本來我還有資格說什么不滿,那也在我實際上過戰場後,正式宣告取消了。其他國家不提,單單只是索藍西亞的精靈們,在馬丁列斯要塞一戰,二十八萬精兵橫死沙場,要塞內數十萬男女老幼俘虜,被轉賣給各國的奴隸商人,算一算因此家破人亡的牽連人數,那還真是數也數不清呢。

也因為有這個覺悟,所以當這名燃燒著悲憤恨意的精靈少女,舞動銀槍,凶狠地追著刺擊,我只是忙著逃竄,全然沒有試圖解釋的打算,心中祈求跑去放煙火、討救兵的織芝能早點回來。

「下流的賤人,今天活該讓你撞在我手中,到下輩子去懺悔吧。」

少女的武功相當高,精靈之中有這樣優秀武技的並不多見,第五級……甚至是接近第六級的力量,已經快要稱得上是武技高手,尤其是那一手銀槍吞吐無定,讓人越來越難招架,如果不是因為我手上也有一個盾牌,趁隙抵擋,恐怕身上就不只是三個出血傷口這么簡單了。

(奇了,她的槍法有點古怪,是花巧太多嗎?本來應該可以更快、更具殺傷力的……

出身武將世家,見過不少上乘武學,我隱約從敵人的槍法中察覺一絲異常,不過此刻生死一瞬,我無暇仔細去確認自己的發現,只是竭力運起我那淺淺的真氣,一面施展滾動的地堂身法,一面貫勁於麻木的手臂,靠著那面精鋼盾牌,擋住敵人一發又一發的閃電槍擊。

「真是可恥,堂堂武門法雷爾家族的繼承人,居然只會像一頭烏龜似的應戰,你就沒有一點羞恥之心嗎?」

「進退有據,這才是為將之道,還有……叫我鼯鼠或鴕鳥都行,烏龜老子是不干的,留給你老子慢慢去干吧。」

「無恥下流!」

不愧是尊貴而高傲的精靈,被我這一激,原本就疾若星火的槍擊,倍添了幾分狠勁,從手臂激增的痛楚感覺來推算,即使骨頭沒有斷,也肯定瘀傷出血了,這樣下去,盾牌碎裂是早晚的事,而我是否能在那之前找到脫身機會呢?

認真來說,我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名精靈少女相當有魅力。雖然看不見面孔,但纖細的小蠻腰、敏捷而英武的姿態,就連簡單的揮槍出擊,看起來都充滿少女的青春之美,讓人不由得產生幾分遐想,猜測在這套衣衫底下,會是怎樣雪白嫩滑的香軀?

假如不是因為忙著招架,手腕又痛得要死,我一定會試圖貼近,看看她胸部、玉臀的曲線,遐思一番,但現在卻全然沒這念頭,只是拼命祈禱織芝能早點帶救兵回來,不然她本人回來當救兵也是可以的。

一下分神,防御出現破綻,給少女騎士一槍掃在右肩,痛澈心肺,血流如注,槍上勁道好強,差一點手臂就要廢了。

(如果這一槍不是掃,而是刺,那就……她為什么用掃的?難道……肯定是這樣,她平時使的兵器不是槍,是戟,所以才會這樣。

從交手以來,我就有種怪異感覺,這少女使槍的動作頗有空隙,浪費不少機會,但她提腕出槍的姿勢,看得出長年累月的鍛鏈之功;這套槍術也算上乘武技,照理說不該有三流武者的癟腳錯誤,那么另一個可能,就是兵器不順手,從這個想法去觀察,她平日慣用的兵器應該是戟,這次是為了攜帶方便才換用槍,所以在掃、拖的習慣動作上,才會有破綻。

以這個想法為基礎,我試圖創造可以利用的破綻,一個最近剛剛才完成的攻擊技巧,正式派上用場了。

(淫動彈,射吧!

記載於淫術魔法書中的,除了生物的召喚術,也有一些威力較小的體術,利用體內的能源發力,不假求外力,也無須唱誦咒文,只是我過去沒有嘗試修練,這幾天剛剛完成,初次實戰使用,手臂一揚,一枚雞蛋大小的粉紅氣彈激射而出,朝敵人面部射去。

「玄武真功的十方明器?」

精靈少女的驚呼聲中,帶著一絲掩不住的懼怕,而這份由於誤認所造成的驚恐,正是我所需要的效果,否則一記連薄木板都打不穿的氣彈,有何能力對她產生威脅?趁著她攻勢一斷,我看准她槍法的空隙,側身一滾就脫離了攻擊范圍。

「想跑?」

她驚醒過來,猛地一槍就往我背後扎下,威勢狠惡,卻已落入我的計算,因為距離被拉長,槍刺的力道較之前減弱,此消彼長,反而利於我防御。

「悠久之風,依我祈願,化作堅強護盾,庇護我身。」

使用簡單的風系魔法,提升護盾的防御力,這沒什么難度,卻是尋常武者不會做的動作,本來應該可以收到奇兵之效,再拉遠距離,趁隙逃逸,可是這次我卻犯上了一個疏忽。

「風之精靈,退下!」

對於元素魔法的操控與感應,尤其是無色的風系,精靈遠比人類優異許多,我嘗試以風系魔法加強防御,卻忘記敵人正是此道行家,只用了一句短得甚至不能能稱為咒語的短喝,就把我的魔法破去,銀槍則凶狠地刺上那面滿是龜裂的盾牌。

「砰!」

盾牌瞬間碎裂瓦解,銀槍長驅直入,卻沒刺中目標。我利用盾牌的碎裂爭取了點時間,向前一記撲滾,進入她身前長槍的死角,在她驚覺後退之前,抽出袖中百鬼丸神劍,盪出一記耀眼長虹,一劍就掃了過去。

雖說是對方動手在先,但顧慮著眼下的時局,我不希望做得太過分,加上又念著對方是個美人兒,因此劍鋒所指只是她的小腿,順利的話,削筋斷骨,當一輩子瘸子,總好過少掉一條腿或丟掉性命。

以百鬼丸的絕世鋒利,這一劍別說是血肉之軀,就算是鋼鐵也刺進去了,更何況看她靴子的厚度,不可能藏著什么盔甲護具,但這一劍削去,發現劍刃斬之不入,甚至給劇烈反震弄得手腕疼痛,拿捏不住劍柄的,竟然是我。

(這怎么可能?這個精靈小妞她……她為什么能抵擋百鬼丸?

基於對精靈不擅武學的刻板印象,我之前一直忽略掉幾個不合常理的可能性,可是在百鬼丸斬之不入,甚至還給反彈出來的剎那,我突然有一種很熟悉的不祥感受,仿佛曾經在什么地方遇過類似情形,碰上過一個同樣體如金剛的精靈。

(約伯·希恩?

這個早已被遺忘的名字,連同曾發生在馬丁列斯要塞中的種種,在腦中閃過,只是我沒時間多做感嘆,因為這一招失手,那少女騎士已放開長槍,空出手來,一掌就往我腦門拍下。

生死一瞬,這么近的距離根本逃生無門,我把心一橫,舉劍上撩,也管不得這時的角度,恰好形成撩陰劍這樣的下流姿勢,滿腦子想的就是希望拼個同歸於盡。只聽得上方倒抽一口涼氣,掌勁更添了幾分狠意,誓要搶在劍鋒及身之前,先將我擊斃。

「住手!劍下留人!」

一聲巨喝如雷貫耳,似是男子口音,但這時雙方勢成騎虎,哪是說停手就停手?眼看就是一個玉石俱焚的慘烈局面,驀地一股強烈震波從右方颶風似的襲來,我只依稀看見,好像是一把與人同高的透明巨劍由右方刺來,忽而又化為烏有,跟著整個人就被震飛出去。

那名少女騎士的情形並不比我好多少,只不過是朝反方向倒跌,由此也可以看出那名拆解者的武功高明至極,純以一股柔勁,在千鈞一發之際把兩人分開。

我連滾了幾圈,才止住跌勢,抬頭一看,那名少女騎士也立穩身形,正要再朝這邊沖來,前方黑影一晃,一個人搶攔在她身前,伸手阻住她的動作。

「夠了,碧安卡。你們今日的所作所為,已經辱沒了精靈王的崇高意志,更將置索藍西亞精靈的驕傲於何地?是誰授權讓你這么做的?」

縱然帶著怒意,這個聲音仍像樂曲般溫雅好聽,可以想像,這人是個與方青書類似,受過高等教育,在良好教養中出身的貴族,但他所說的話,卻讓我昏亂的腦筋為之一醒。

精靈王是精靈們所崇拜的神明之名,盡管那個少女騎士碧安卡還蒙著面,但這人卻一口喊破她的來歷,如果不是白痴,就是已經有准備擺明車馬硬干。看他的舉止與氣勢,恐怕是後者居多,而碧安卡被他一斥責,竟然立刻單膝跪地,一語不發,這就顯示了他的身分非同一般,可能是索藍西亞皇族中的人物……換言之,繼娜西莎絲之後,又有一名隱身於會議幕後的高位人物,被逼出台面上了。

是什么人呢?從他的背影、高佻修長的體型、銀色的長發,我對照著腦中的人名與資料。軍方的機密情報,對各國要人都有一定的形貌紀錄,趁著這次的職務之便,我查閱了不少本屬於軍事機密的東西,硬是記下了許多資料,這時腦中對照特征,登時浮現一個人名。

(倫斐爾·格蘭納斯·斯特丁?索藍西亞第二王子?他不是難得離開索藍西亞嗎?

這是個比方青書身分還要尊貴的大人物。由於第一王子才能平庸,所以儲君之位始終未立,諸王子中又以他最出類拔萃,如果改天索藍西亞王一命嗚呼,他就有很大可能接掌王位,不過……聽說他有個喜好東方文化的怪癖,因此不討他父王的歡心。

但是,這個發現卻讓我有了一個新的疑惑,因為剛剛將我與碧安卡從危機中分開的那一擊,掌勁雄渾,火喉老辣,不是隨便可以施展出來的,即使是冷翎蘭這樣的高手也要甘拜下風。倫斐爾的名頭響亮,但軍部情報中並沒有對他的武功特加著墨,這么高明的一掌,他發得出來嗎?更何況他的聲音,並不像剛才那聲巨喝……

「少年人爭勇斗狠,出手這么重?這次僥幸逃過一劫,下次可得收斂火氣了。」

倫斐爾的出現突如其來,我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渾然不覺其他,直到這個平和儒雅的男子語音傳來,正是剛剛那一喝之音,我方才驚覺旁邊不遠處還有人,一面說話,一面緩步走過來。

黑色的長發,三絡短需,歲數約莫四十開外,模樣看來十分俊雅出塵,一雙眼睛神光內斂,顯然有著很高的內力修為,我不認識他,但看來肯定不是個簡單人物,然而,不管他是什么人,目前對我的意義不會大過路人甲,因為我理智稍復,立刻就想到一件極為不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