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東海揚波(1 / 2)

我等待著月櫻的開口,不過,回想到在時光旅程中發生過的事,我忽然發覺一個被忽略的問題。

為何水都十虎的幸存者,會成為阿里布達皇室的特務頭子?雖然說以這半獸女的武功,足以勝任這職位;而秘密組織吸收悍匪、死囚為工人員也不奇怪,但他們是什么時候勾搭在一起的?

是在水都十虎敗亡之後?亦或者打從一開始,水都十虎就是受到國王陛下直接指使的?假如事情的真相是這樣,那么水都十虎為什么要綁架小翎蘭?那種跟蹤不是單純的保護,更何況畫眉向我肯定,曾聽過他們說要負責綁走冷二公主,殺掉她旁邊那小雜種。

綁架小翎蘭不成,這次又來綁架月櫻,而幕後的指使卻是國王陛下,這些事情到底……

我越想越是怪異,背後冒出一身冷汗,正要開口說話,不遠處卻驟傳來一連串咳嗽聲音,令我大吃一驚,急忙回頭轉看。

萊恩從我們這邊離開後,並沒有像回休楚那樣自動消失,而是遠遠地站在外頭,擔任警戒,以免又生什么不測。而我聽到的那些咳嗽聲,就是由他那邊傳過來。

在這種緊要關頭突然傳來咳嗽,這實在是一件很沒情調的事,但我們卻更在意另一件事。萊恩連咳不止,這點很不尋常,以他第七級的強橫修為,雖然不能說是無敵,但內外功均臻至爐火純青,除非受了內傷,否則實在沒理由這樣咳嗽,難道剛才斬殺那半獸女的時候,他也傷得不輕?

「咳!」

重重一聲,萊恩不只是咳嗽,更吐出血來,明顯是內傷發作。

「萊恩!」

見到丈夫吐血踉蹌,月櫻大驚失色,連忙朝他趕奔過去。

(沒理由啊,萊恩的武功那么高,以第七級力量搏殺第六級的敵人,怎么會受傷?碎夢刀的反噬真有那么強嗎?

我錯愕不解,正要隨著月櫻跑過去,心頭忽然一緊,有某種讓我非常不舒服的冒冷汗感覺,一下子冒了上來。

這種感覺,好像獵物被獵人窺視般的危險,危險到讓我渾身冒著冷汗,但這種感覺我並非首次遇到……

在哪里?我在哪里曾經有過這種感覺?什么地方?什么時候?

我猛然跨出一步,拉住月櫻,不讓她往萊恩那邊靠去,而萊恩也同時揮手要月櫻別過去,還用溫和笑意表示自己並無大礙,要我們不用擔心。

「別擔心,我沒事,你們可以放心繼續……」

就在我們眼前,萊恩向我們搖手,像是想要說什么的剎那間,一道冷冽刀光恍若新月乍現,彎彎地劃過他的身體,而我則被這道冷電驚虹給點醒,刺激出幾個月前的一段記憶,還有幾乎成為我夢魘的一個名字。

「鬼魅夕!」

就在我大喊出口的瞬間,大蓬血雨自萊思胸腹噴發出來,這位金雀花聯邦的大總統、國際聯盟的首任主席,就這么中了黑龍會最強刺客的暗殺。

以黑龍會的神秘忍術,由萊恩腳下的影子里冒出,防無可防,又是趁著萊恩內傷發作、真氣不濟的一瞬間,完全掌握了天時、地利,才發出的必殺一擊,堪為殺手行動的典范。

這一刀……下手好狠。

在飛濺的血光中尤其看得清楚,詭異的忍流刀法,如毒蛇般噬咬進萊恩的要害,又深又重的一刀,幾乎把萊恩的身體斜斜斬斷,肝腸寸碎。

不負百里雄獅之名,萊恩在這過程中沒有放棄悍然反擊,身體都快斷成兩段了,他赫然還是勇悍無匹,一手抽出獅王金劍,拚著殘余力道向身後那道黑影刺去,試圖拚個同歸於盡。

但受到傷勢拖累,瀕死的他力量狂降,連第五級力量都不足的一擊,傷不了詭變百出的鬼忍者,反而被鬼魅夕再補一刀後,飄身朝我們這邊飄來……從那出血量與傷口面積來看,我明白那是致命傷。

「奸賊!哪里走!」

適才離去的回休楚趕了回來,見到萊恩遇害,他就像是一頭發了狂的猛虎,朝鬼魅夕追擊,讓鬼魅夕放棄朝我們這邊動手,凌空轉折射向天空,兩道高速身影一追一逃,轉眼間就消失在遠方的屋脊上。

回休楚無疑是遲來了一步,來不及救到萊恩,但他卻不算全無貢獻,至少,因為有他的關系,鬼魅夕沒有能夠對我和月櫻斬草除根,讓我們能夠在這最後時刻,趕到萊恩身邊,與他說上人生的最後一段話。

「……我……不行了……」

並不是多有新意的開頭,但是帶給我們的沉重感卻是無與倫比。這么一名穩坐金雀花聯邦總統大位,只手操控各國權力動向,並將在不久後成為史上第一名國際盟主的偉大領袖,滿身鮮血,肢體不全地倒在我們眼前,任殘余的生命力飛快逝去。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我一直沒什么現實感,但是現在那種感覺慢慢涌了上來,我開始察覺到,這個男人一死,對於這片土地所造成的影響將有多大,那是想都不敢想的恐怖結果。

「……我……我失算了……」

內功精純,雖然受到致命創傷,萊恩卻氣息不亂,神智清醒地對我們說話。

他告訴我們,雖說這一次是利用黑龍會的存在,形成壓力,促成國際聯盟,但只要一成立,他要努力做的並非戰爭,而是組織起大地諸國,加強經貿政治往來,形成體系,消弭紛爭的王道做法,只要國際聯盟夠團結,黑龍會就無隙可趁,不攻自破,這個理想本巳邁出了第一步,但隨著他一死,整個情形都不同了。

好不容易團結起來的組織,馬上會分崩離析,而大總統被刺殺的消息,會讓金雀花聯邦的人民和外部盟國一夕變天,短時間內對黑龍會開戰,這么一來,不論勝負如何,大量的死傷將難以避免,和平無望,並且會被有心人與陰謀家趁隙利用,把整塊大地的命運導向一個黑暗世界。

萊恩的話聲越來越微弱,但語氣卻是頗為激動,閃爍著悔痛之情的虎目,甚至泛著悲傷的淚光。我對政治所知不多,但是從萊恩的話推測起來,這些並非空穴來風,確實是有很大可能發生的未來。

「只要再給我三年……不,一年就好……只要再有一年,聯盟的組織架構就可以成形,大地人民就可以過好一點的生活了……好恨啊,沒有戰爭的世界,就這么完了嗎……」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之前我一直在質疑萊恩的心態,覺得他成立國際聯盟的用意,是為了延續自己的霸權,眷戀權位不願離開,但看他瀕死之際,一句身後事安排都沒有提,只是目中含淚地擔憂著大地人民,我才覺得,他真的是很想打造一個沒有戰爭的和平樂土。

月櫻蹲跪在萊恩身旁,緊握著丈夫逐漸失去溫度的大手。鵝黃色的長裙禮服沾滿了鮮血,美麗的臉龐沾滿了淚痕,泣不成聲,更說不出一句完整話語,只是要萊恩別多擔心。

「……櫻公主……謝謝你這些年來幫助我完成夢想……萊恩·巴菲特……守住了十二年前的承諾……可是,我不能再當你的騎士……不能再守護你了……希望你……幸福……」

染血的金發黯淡無光,萊恩的聲音猛轉為急促,抓著月櫻的手用力起來,連原本憂傷的苦笑面容都變得痛苦扭曲。

「…快走……不可以再留在這里……我死之後,冷棄基會立刻以安全為名,把你留下……不可以讓他知道我死了……否則一定……會……」

萊恩的這段話,聽得我一頭霧水,但心中卻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恐懼,仿佛有個非常殘酷的事實就蘊含在那里頭,慢慢向我揭露展開。

「我知道,我知道,謝謝你……這么多年一直保護我。」

月櫻緊握丈夫的手,忍著哭泣,拚命點頭說出道謝話語,但是那個畫面看起來並不像是夫妻在作臨終交代,反而像是公主殿下與一名守護騎士的瀕死告別。

聽了月櫻的話,萊恩扭曲的痛苦表情轉為平和,我不知道他是否強忍著痛楚,還是已經感覺不到痛楚,只看到他轉過頭面向我,露出一個最後的笑容。

「約翰……」

萊恩吃力地舉起了手臂,朝我晃了晃,我看懂了他的意思,連忙伸手握拳,不快也不慢地把拳頭推了過去。

兩個男人的拳頭,輕輕地一碰,發出了像是擊掌為約般的聲音。

「……一切就交給你了。」

像是交棒似的遺言,萊恩的手軟軟垂了下來,這名巨人領袖與世長辭,在我們眼前結束了他驚濤駭浪的一生。

萊恩死了。但他所交下來的棒子,責任卻剛剛開始。

我轉頭望向月櫻,覺得她應該有些話想要對我說,而現在也到了非說不可的時候了。

「姐姐。」

時間緊急,隨時可能有人過來,而我又不想過度刺激月櫻,所以我想到一個方法。

「我……我有件事情告訴你,其實我做過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外面傳的那些丑聞,全都是真的。」

用最簡短的時間,我把過去幾年所發生的事,包括阿胡拉瑪之戰、馬丁列斯要塞之戰,里頭大致的情形迅速說過一次,說的全是真話,當然也是非常骯臟齷齪的事實告白,全部坦白地說了出來。

「我其實是一個非常爛的家伙,做了很多很下流的事,根本配不上你,但即使是這樣,我還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可以嗎?」

這些話明顯地產生了作用,本來呆呆望著萊恩的月櫻,在一陣短暫沉默後,終於站起身來,像是很為難似的面對著我,卻終於開口說話。

「我……也不是個好女人。小弟你大概已經不記得,但在你小時候,我幫著照顧你的那些時日,我對你……做過很多很不好、很不可原諒的事,這幾年里頭我一直很愧疚,但是……即使這樣,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月櫻告訴我她的心情,那是一名戀童者的完全告白,假如我不曾回到過去,記起一切,突然聽到這些話,可能真是會被嚇個一跳,不過我現在是完全做好了心理准備,不管月櫻怎么說,我的表情都沒有震驚、沒有改變,只是不停地告訴她,這些事都不是問題。

但似乎仍然有我所不知道的事……

「不,你不了解……十二年前,我和萊恩本來就是朋友,我知道他的秘密,他和我約定,只要我嫁給他,幫他掩飾他的秘密,他就負責保護我,帶我離開阿里布達,所以……所以我才會離開你的。」

「保護?保護……什么東西?有誰在傷害你嗎?」

我不解的疑問,讓月櫻用力地點了點頭,先伸手抹去眼淚,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想藉著這動作儲備勇氣。

陰暗的烏雲逐漸涌來,遮蔽夜空,也遮斷空中的光源,讓站在那里的月櫻迅速被籠罩在一團黑暗里,看不見面孔表情,讓那股陰霾感覺越來越沉重,連我都覺得胸口呼吸郁悶。

「有,那個人……是我的父親,十八年前的那個晚上,他……他強暴了我。」

一句話像是震在耳中的雷霆,我不願意柑信自己聽見的東西,但不斷入耳的事實卻讓我別無選擇。

十八年前,月櫻還只有十歲的時候,某一個深夜,她的父親冷棄基突然出現在她房里,對她施暴。平時溫和慈祥的父親,忽然露出猙獰獸容,當時的月櫻全然沒有辦法抵抗,就這么任由事情發生。

那一個晚上,成為她人生中糾纏最深的夢魘。

但並不是只有一個晚上。在往後的幾年中,食髓知味的冷棄基不停地在晚上潛入女兒寢室,連續奸淫得逞。

深宮大院的一角,是最污穢、黑暗的所在,當對方是掌握至尊大權的一國之君,他完全可以為所欲為,令幼小的月櫻哭訴無門,只能在每個夜里躲進被窩發抖,聽著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哭泣祈求這一晚快點過去。

說著心底最深秘密的月櫻,一點都看不到平常的典雅與嫻靜,一下子哭,一下子笑,一下子又蹲在地上,整個精神都失控了。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才好,好幾次都想直接打斷月櫻的話,讓她別再往下說了。

但是這么做是最爛的方法,因為月櫻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把這段一污穢不堪的往事告訴我,如果我打斷她,那么問題只會一直埋在心里,日後更猛烈地爆發,所以,我必須把這一段被詛咒的往事給聽完……

「……我一直在忍,一直在忍,希望這些事情就這么過去,可是……有一天我發現父王用看我的眼神,在看翎蘭……」

為了怕悲劇再次上演,所以月櫻把妹妹帶到我家,每次都待到深夜才回去,甚至常常在爵府里頭過夜。

但……為什么是我家呢?

「伯父……源堂司令以前和我父王一起長大,是多年的老朋友,他也是我父王最害怕的人,只有他,才能讓我父王有顧忌,只要躲在爵府里頭……父王他就沒辦法碰到我們……」

實在是一點都不意外,變態老爸那樣的人,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實在是種恐怖災難,難怪我一直覺得國王陛下的人格有點不太正常,想不到他居然會這么恐懼我的變態老爸。

「……所以,並不是為了照顧我才來的,對嗎?」

我微微笑著,心里多少有一點失落,但並不會覺得難過,因為不管動機為何,月櫻照顧過我,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事實。

而之後的情形也不難想像,月櫻遇到了萊恩,這是一個更好的護身符與避風港,便與他立下約定,雙方各取所需,月櫻委身下嫁,增加他在政壇的聲望資本,同時掩飾他的性向秘聞;萊恩則是負責保護月櫻,同時施加壓力,讓冷棄基不敢對其他女兒施狼爪,這才讓翎蘭、星玫兩位公主平安長大。

「那天,你對說我長得很美,不趁現在多抱一下,以後就便宜我丈夫……這句話,是他以前最常掛在口邊的。」

無怪當時月櫻的臉色大變,原來是我在無意中說出了禁語……

「我藏到法雷爾爵府里頭,你那時候才六歲,好可愛……剛開始的時候,我只是單純想對你做父王對我做過的事,可是……越到後來,我就越受你吸引,那時候……我一見到別的男人就好害怕,只有那時候的你……一直讓我……我是不是個不正常的女人啊?」

月櫻流著眼淚,發出來的聲音卻是笑聲,而笑聲中又有無限悲苦,和瀕臨崩潰的瘋狂,而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月櫻她的扭曲性向並非天生,而是在後天環境的壓迫下,一點一點地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