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男兒絕地 斷背長安(1 / 2)

我預估會最棘手的一個問題,就這么被莫名其妙地解決,說起來連我自己都覺得很訝異。

阿雪自己修煉黑魔法,對於黑魔法的本質再清楚也不過,那就是犧牲獻祭。

其實所有的魔法,都遵循著」等價交換」這個至高定理,但每一系所交付出的東西不盡相同,好比神聖系的魔法,除了個人的魔力之外,對神明的信仰心也很重要,信仰越虔誠,就能施展越高階的神聖魔法。黑魔法所需要付出的東西,一言以蔽之,就是生命能量。諸如骨肉精血、內臟腦髓,都是蘊含生命能量的」容器」使用黑魔法時,與黑暗神明締結契約,奉獻生命能量,換取黑暗神明的短暫借力,發出破壞力強大的攻擊。

純就學理上而言,黑魔法只是要求犧牲獻祭,卻不見得非要皇他人的生命能量來奉獻,說得更明白一點,直接拿自己的生命能量來奉獻,不經過其它形式或觸媒的中介,能量傳輸過程中損耗最少,該是最具功效的做法,所取得的黑暗神明之力也最純粹,然而自私的本性,寧願別人死全家,也別讓自己掉條毛,除了阿雪這個傻瓜蛋,普天下哪有巫師肯這般損己利人?

這世上確實有許多勇於犧牲奉獻的仁者,不過這些人通常都走在光明路上,一早就成了僧侶或是俠客,練也是練神聖魔法,不會踏進黑魔法的世界。要在黑魔法的修行路上對人仁慈,那便是對自己殘忍,長期損己利人,後果不是有福報,而是一定短命。

因此,伊斯塔的巫師最講究自私自利,運使黑魔法全靠血腥祭禮,國內每一刻都在發生宰殺與祭禮,平均每一秒會有七條性命消逝,假如碰到歷史上著名的幾個瘋狂時期,這個數字甚至還要暴增十倍,所流的鮮血,染遍了王都的每寸土地,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單單站在國境遠眺,便覺得伊斯塔境內怨氣沖天,鬼影幢幢。

過去在接其它任務時,我們曾經過伊斯塔的邊境,身為第一流黑魔法術者的阿雪感應最深刻,被那股強烈的怨念影響,反胃嘔吐,腦海里還不由自主地接收了一些畫面,也就是因為這些畫面的沖擊,讓阿雪對伊斯塔極為抗拒,死都不想再靠近伊斯塔一步,我本以為很難說服她改變心意,哪想到我什么話都還沒來得及說,阿雪就主動提出要求。

天大的麻煩,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解決掉,不過,我並沒有馬上答應阿雪的要求,反而故意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表示這件事有許多難處,不能輕率答應她的請求。

阿雪的心思一向單純,見我不允,就是連番哀聲懇求,被我趁機摟摟抱抱,親親摸摸,估盡了便宜,還答應了一堆屈辱的香艷約定,唉……如果每天都有這樣的好事,人生不曉得有多么美好。

擺平了阿雪之後,我開始作正式准備,采購一些遠行所需要的裝備,當一切准備得差不多了,我突然收到通知,心禪大師因為我即將離開,講經課程被迫縮短,要找我去作最後一堂講課。

(媽的,臭和尚是和我有仇嗎?臨走了都不放過我……算了,作個面子給他,去聽聽看他說些什么吧。到底是欠了人情,雖然我一點都不想去,卻還是難以拒絕。其實,我之所以對講經課程感到畏懼,倒不全是因為枯燥無聊,有相當的部分,我是被茅延安與心禪大師的對話給嚇到了。

不良中年是心禪大師的多年好友,這點我當然是知道,可是連續聽了幾次他們語帶機鋒的間與答,我漸漸懷疑他們的交情並不單純,再加上……這里怎么說也是金雀花聯邦,一男一女在這邊可能還有純友誼,兩個男人在這邊就不叫友誼,叫……奸情。

我這個人其實心胸很寬,很好相處,變態也好,色情狂也罷,只要離我遠遠的,我都能用寬容的心去廣泛接受,但如果踩到我身邊來,那就不好意思了,我這么有正義感的大好青年,拼死也要為社會除害。

這份莫名的擔憂,讓我想到日前與月櫻在枕畔的一段對話。

「小弟……有沒有發現心禪大師其實很賞識你喔。」

「賞識?賞識我什么?什么都好,千萬別賞識我長得帥啊。」

「你想到哪去了,大師是說你有慧根,很欣賞你啊。」

「呃……姊,在這么敏感的情形下,可不可以請你不要提到那個根字。」

「又在胡說了。我覺得你和大師之間有點誤會,最好能夠溝通溝通……」

「那個溝字也不許用!」

沉重的精神壓力,弄到我杯弓蛇影,再惡化下去,可能就要開始掉頭發了。

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白起臨走前也說過我是一條廢柴,要比資質什么的,我絕不敢在這方面自大,所以說心禪大師絕不可能把我當成徒弟人選,而是有什么其它的企圖。

越想越是不安心,偏偏當我來到平時講經的佛堂時,門口的小沙彌告訴我,心禪大師剛剛換了地方,要我到另一處地方去見他。

這種突然換地方的變化,很可能是敵人設計暗算的圈套,有過太多改經驗的我,在這方面非常小心,謹慎詢間那個地方的每一個細節,結果卻得到了一個比敵人伏擊更恐怖的答案。

「……方丈指示的琉璃堂,就在那邊的山頂上。」

我順著小沙彌所指的方向看去,眼中所見的東西,令我大驚失色,踉蹌連退數步。

「那、那座怪模怪樣的山該不會是……」

「斷背山啊,施主你真是奇怪,每個金雀花聯邦人都知道那座山的。」……唉,小師父,我不是你們金雀花聯邦人,不是你們那個圈子的啊!說得更明白一點,我不是搞基的啊!

明知山有虎,我當然不會蠢到偏向虎山行,但慈航靜殿的幾名大和尚表示,由於最近城里治安不佳,刺客盛行,他們有責任保護我的安全,所以特別派了大名鼎鼎的十八羅漢,護送我去見方丈。

慈航靜殿十八羅漢,手持棍棒,腰配戒刀,把我圍在中央,戒備森嚴,就算千軍萬馬一起殺來,恐怕一時間也攻不進來,不過,我真正在意的不是千軍萬馬能否殺進來,而是我要怎樣才能殺出去。……找不到辦法。

一路上我都在想辦法開溜,但是面對這鐵桶似的包圍,我確實找不到脫身之法,幾次找借口想離開,都被十八羅漢給拒絕,要我先見過方丈再說,就這么被十八羅漢一路逼送上山。與心禪大師一樣,十八羅漢也用古怪的眼神在上下打量我,一段短短的上山路,我被他們看得心里發毛,好像給什么食肉野獸盯著,隨時會被撲倒攻擊。

提心吊膽的上了山,心禪大師所指定的會面所在是一座佛堂,黃澄澄的琉璃瓦反映著陽光,甚是庄嚴氣派,但門口匾額上所寫的三個大字,因為時日已久,不甚清楚,看得我心中一驚。

「施主,前面就是方丈所在的琉璃堂。」

「喔,是琉璃堂?不是玻璃堂?呼,害我嚇一跳。」

「施主,外界有許多傳言,說你是黑龍會派來滲透的奸細,不過我們這一路人觀察,覺得謠言不可信。你其實是個有慧根的人,或許可以考慮加入我們的圈子……」

「啊?你們是什么圈子?」

我很想拔腿就跑,但這時一位小沙彌從琉璃堂中出來,請我單獨一個人進去,並且讓十八羅漢在外把守,在這次講經課程結束之前,不許任何人擅入。

「施主,請隨小僧來。」

終於脫離了十八羅漢的魔掌,但我卻一點都沒有得救的喜悅,仿佛從刀山跳到了火海,要墜入一個更深沉可怖的地獄,看著琉璃堂那兩扇厚重的銅門,我覺得自己就要踏入一個回不了頭的世界。

這座琉璃堂,確實是很不尋常。還在門外,我就已經看出它的特殊構造,不但使用了奇特的材質,內部還施放了多重結界,當它處於密閉狀態的時候,無論里頭發生了什么事,外頭都絕不可能有人探知得出,換言之,如果要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這里肯定是最佳的所在。

(中、中圈套了,老和尚拉我過來,一定沒安好心,門外都還有人把守,等一下干完丑事,說不定還要殺人滅口……呢,他該不會已經脫光了在里頭等我吧?

一陣惡寒,我腦中浮現出心禪大師身穿皮衣,手拿長鞭與蠟燭,站在佛堂中獰笑的恐怖畫面,冷汗剎時間流遍全身,幾乎就想回頭奪門而出。

「阿彌陀佛,約翰賢侄,你終於來了。」

一聲佛號,在寧靜幽暗的佛堂中,心禪大師端坐蒲團上,兩旁點著數十支蠟燭,火光搖曳,照映出大和尚慈祥的面容。

情形與我想象中的不同,我稍覺寬心,但又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妥,舉頭到處看看,赫然在心禪大師後方的四根柱子上,看到了一首詩,頓時心頭劇震。

「長安城外斷背山,斷背山上望長安,長安處處是斷背,斷背雙雙弄長安。」

詩中透露出的涵義,讓人不寒而栗,我還來不及再次安慰自己,心禪大師已經率先開口。

「阿彌陀佛,人的一生,有孽緣也有善緣,老衲今日邀你前來,是為了與你了結一段緣法。」

心禪大師說著,居然朝我眨了眨眼,笑道:「老衲與你之間的緣分,在與你初次相見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被一個男人擠眉弄眼,那實在不是什么很好的感覺,雖然說佛門高僧的偈語常常沒頭沒腦,不過這句話就我個人的了解,意思似乎是……

你我的緣分,在初次相見之前就已經注定了……注定了!注定了!注定了注定了注定了注定了注定了注定注定注定注定注定注定注定了了了了了……

這句話其實我常常聽到,茅延安就很喜歡用這句話來把妹,欺騙年幼無知的青春少女,而這句話之後應該要接的下一句,好像是……

是上天注定我們要在一起的……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一起一起一起一起一起一起一起起起起起起……

剎那之間,五雷轟頂般的感覺,讓我知道自己正站在人生的重大轉折點上,剛想回頭,就聽到一聲沉重的悶響,後頭兩扇大門被重重地關上,切斷了外界的光明,讓我陷入一片黑暗中,只看到前頭的心禪大師朝我笑了笑,那笑容看來是這么的邪惡。

「賢侄,你沒意見的話,我們便開始吧。」

沒、沒意見?這時候再沒意見的話,以後就什么東西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