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平行線條 糾扯不清(1 / 2)

夢,又再度開始了。

人生如夢,每個人的一生都像是一場幻夢,有些人的夢一閃即逝,有些人的夢漫長到令人只想醒來,也有些人的夢枯燥無趣,不知不覺間虛度一生……

我的一生,應該是與『枯燥無味』絕緣了,但也說不上多采多姿,因為我身邊世界的顏色,一直都是很單調。最早,我的世界只有黑白兩色,但是到了我親上戰場之後,我的世界就只剩下紅色……血淋淋的紅色。

聽說,對一個普通人而言,一輩子要殺一千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但我卻不知不覺超出了這個數目的十倍之多,這個數目……應該是很不平凡的吧。

風月歷六七九年八月,我,夏洛堤·酷西塔,剛剛過完十六歲的生日,也正是這一年的春天,我從拜月教的幕後走到台前,由凶名遠播的第一殺手,變成了所向披靡的頭號戰將,剛殺掉這一生所殺的第一萬零七人。

還記得擔任殺手,執行命令之初,我所負責刺殺的對象,都是一兩個高手,或是某個要人,但是亂世中的殺戮機會實在太多,漸漸地,上頭交代下來的命令,變成了消滅某個地方的小隊,全滅一支運輸隊伍,或是將目標連同滿門老小一同誅殺。

刀光血影,總是在我人生的各處角落中出現,這個血色之夢做得太長,我甚至已經記不得在我生命中是否曾有哪個片段,是沒有血腥味伴隨的。

親手殺掉一萬人是什么感受?

曾有人這么問我,那是一個即將咽氣的垂死者,而他並不相信我的回答,盡管那是真話。一個自小就在學習殺戮的人,對於早已做慣的事,哪會有什么感覺?不過就算例行公事,難道還需要為了殺個人而呼天搶地嗎?

我的人生中,從來就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不知道這是麻木,抑或是天性冷淡,我對身邊的一切都淡然處之,東條老師稱贊我說這是最好的殺手素質,只不過因為我的名聲太響亮,所以他決定將我調離殺手的職位,改任拜月教的戰將,率軍參戰,攻城掠地。

要說統軍,這非我所長,我不懂得什么謀略或是計算,所會做的唯一一件事,就算揮舞著我的劍與斧,去摧毀我面前的每一個敵人,因此,我總是將所有的屬下都拋在身後,自己身先士卒,沖在陣前,殺入敵陣,直至我把身前的每一個敵人都消滅,將每一寸土地都染成血海為止。

彪炳戰功,就是在這樣的過程中建立,只不過,每當我回轉過頭,總是看到身後那些應該歸我管轄的部屬,不知何時,早已死光喪光,一個也沒剩下,而我成了敵我雙方唯一一個能站直的活人。

「他率領的不該是活人,而是不死妖物的大軍,如此就不會有這些問題。」

拜月教中出現過這樣的聲音,似是譏嘲,但沒有人敢當著我的面說,反倒是東條老師對我贊賞有加。為了增添神秘感,給予敵人心理壓力,東條老師為我打造了一襲騎士甲胄,內里有多重結界與符咒,能夠將黑暗系魔法的效果加成,配合特殊天時、地利,甚至有加強至一倍的可能,石破天驚,令敵人聞風喪膽。

還有一件難得令我歡喜的禮物,就是一匹比我還高大的駿馬,驃悍的黑色,通體沒有一絲雜毛,名叫『不怕死』。這個名字著實令我感到有趣,除了我自己之外,還真是沒有見過當真不怕死的生物。

『不怕死』與我合作良好,當我穿著甲胄,策騎著這匹大黑馬,奔馳在殘酷戰場上,劍斬成百頭顱時,所有敵人都嚇得屁滾尿流,爭先恐後地想從這場血腥之夢中醒來,從此,我和『不怕死』就成了慈航靜殿所有人的惡夢。

慈航靜殿的高手如雲,那邊的敵人都很強,但沒有強到令我恐懼的程度,真正令我煩惱的斗爭,反倒是來於我們自己的那一方。

拜月教中七大祭司之間的明爭暗斗,越來越激烈,父親酷西塔雖然沒有明確行動,但向我詢問東條老師想法與計劃的次數,卻是明顯增多了,也許再不用多久,我這一顆埋藏了十多年的秘密棋子就會派上用場,由卝文卝人卝書卝屋卝整卝理成為這場斗爭的關鍵。

父親沒有明言,但卻已經暗示,要我留意東條老師的弱點。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身為拜月教七大祭司之首,東條老師的黑魔法不僅有通天徹地之能,本身更負上乘武技,一手妖刀神出鬼沒,只是因為見過的人幾乎無一生還,所以此事不為人知。

身為武者的直覺,我相信東條老師經歷兩百余年的千錘百煉,如今已不存在破綻,要戰勝他,只能采取正攻法,以更為強勢的力量正面壓倒,又或是憑靠優勢人力群攻,這樣才有致勝可能。

問題是,這一仗的時間不能太長,如果戰斗時間拉長,東條老師便能召喚暗之神宮的守護靈衛,這是他身為祭司之首的特權,守護靈衛戰力極強,多了這群介於生死之間的異物參戰,勝負之數就很難說。

除此之外,戰斗超過一刻鍾,東條老師蓄力完成,就能釋放他最得意的『七煞星爆煉獄』,那種超絕的破壞威力,大有可能瞬間消滅我們所有人。

拜月教的第一強人,豈同泛泛?跟隨在東條老師身邊的日子越久,我越是認識到這名絕頂強人的深不可測。相形之下,我對父親所策劃的行動並不看好。

殺伐、陰謀、斗爭、鮮血……生命就在這些事物的反覆出現中流逝,歲月年復一年,我對早已習慣的事物沒有什么感覺,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生生死死,這么多的面孔,並沒有在我記憶中留下多少印象。

能夠停留在我記憶中的容顏,為數實在少之又少,東條老師、父親……除了這兩張面孔,就只有……

那個名叫法米特的少年!

很奇怪,他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重要人物,也沒什么本事,與我就像是生存在平行世界的人,偶然交錯留下軌跡,應該船過無痕,卻想不到時間過去那么久,對他的印象始終難以抹滅。

法米特……他到哪里去了呢?

就在他神秘失蹤後不久,東條老師的策劃發動,利用些許計謀,孤立與斷絕了佛尼厄魔堡的魔力源,不久之後,慈航靜殿的誅魔大軍開到,聖騎士阿爾方斯·修·卡穆親自領軍,在這位慈航靜殿第一高手的猛攻下,雄偉的地下城被破,整個佛尼厄魔堡給夷為平地,到現在,那個曾經存在的險峻魔窟,已變成人們偶爾才提到的傳說。

東條老師對此甚是扼腕與遺憾……自然不是為了佛尼厄魔堡,而是為了法米特所掌握的特殊技術,獨立於六大魔法系之外的理論,蘊藏無限的可能性,現在卻這么沒了,實在是很讓人遺憾的事。

生長地被滅,離奇失蹤的法米特也沒有再出現,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仿佛這個人從不存在,有時候,我站在窗邊,仰望天空,覺得這世上好像只有我一個人還記得他。

命運的轉向,像是一個無法預測的瘋狂滑輪,總是在人們所不曾預期的時候,突然在生命中劃過軌跡。

這一年的十一月,大雪紛飛的冬天,我奉命率軍突襲以馬內列王國的一所大監獄,要救出幾名意外失陷敵方的技術人員,本來行動進行得很順利,我輕易消滅了阻礙在前的敵人,但在一切成功的剎那,忽然出現了一群蒙面殺手。

這些殺手的目標不是針對我,實力更是出乎意料地強橫,大開大闔的刀劍路數,看來並不像是普通殺手,而近於戰場上的勇士。這群殺手與我遭遇,發生了意外的激戰,最後全數被我斬盡殺絕。

殺手來得蹊蹺,完成任務的我進行調查,結果在殺手出現的地牢,發現了一個衣衫襤褸、滿面胡須,氣息奄奄的青年,我最初不以為意,也不能讓看到我出現的人繼續活著,滅口就成了共識,但那個昏迷的青年卻在這時醒來,盡管臉上滿是污垢與胡須,不過那雙眼神卻異常地熟悉。

「夏……夏洛堤……」

「法米特?」

能夠讓我吃驚的事不多,但突如其來的重逢故人,委實令我大吃一驚。照理說,我應該立刻把他干掉,不可以給人看到我出現在這里,但連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對著這個人,我竟生不出殺人的念頭,將他救了上來,並且設法安頓。

有生以來,這是我第一次不照命令行事,卻也是第一次沒有任何人給我命令,我照著自己的意志來做事,這種感覺非常特別,隱隱約約,竟然有重說不出的輕松。

死里逃生的法米特蘇醒之後,告訴了我很多東西。之前佛尼厄魔堡殲滅來犯的冒險隊時,意外抓獲了三名年輕貌美、各具艷姿的佳麗,全數交給法米特,作為『實驗』的素材。

法米特渴望得到美貌的素材已經很久了,這個夢想一旦達成,他立刻將所有構想付諸實施,與那三名美貌少女盤床大戰,連續幾天幾夜,搞得天昏地暗,就連下床的時間都沒有。本來這樣並不是什么大問題,但那三名少女之中的一名身分特殊,居然是以馬內列王國的第一公主,這么一來,事情登時就不同了。

長公主凱薩琳·修·卡穆,年輕驕縱,膽大妄為,私自進行冒險的事,在幾天後被宮廷發現,並且研判出公主失陷於魔堡之中,於是派出特遣隊,突襲魔堡,救出公主。以馬內列王國的騎士團名震當代,聖騎士阿爾方斯是國王之尊,親手調教出這支實力強橫的沙場健旅,當他們匯集精銳,殺入魔堡,地下城中別說無人能敵,甚至還不曾發覺。

法米特連續幾天與凱薩琳等人交媾,騎士團精銳殺入時,他也被逮了個正著,一起被拎回以馬內列王國。照理說,法米特的必然命運是立即被處死,但似乎由於他技巧高超,能力不凡的緣故,凱薩琳公主將他留了下來,並且在之後的一段時間里,把他視為男寵,與他每日歡好,還招來大批侍女,大玩荒唐性游戲。

每天吃得飽飽,睡醒就有美女搞,這大概是天下男人的共同美夢,但是再美好的夢,做得多了也是會反胃的,法米特察覺到自己的處境不妙,在一個夜里偷偷開溜,跑回佛尼厄魔堡,但那時地下城已被消滅,無家可歸的法米特便開始了流浪生活。

天涯飄零,這種生活自然是很不好過,但更糟糕的一點,是凱薩琳公主不肯放過他,而且不再是想抓他回去當男寵,是為了避免丑聞外泄,不顧一切要他的命,屢次派出刺客,死命窮追,讓法米特整日在生死之間徘徊,最後迫於無奈,想到了一個辦法,置諸死地而後生,索性就躲到以馬內列的大監獄去。

以馬內列的大監獄,關了太多的囚犯,一個人藏在這里頭,很難在短時間內被找到,法米特這一著賭對,凱薩琳公主失去了目標,花了好長一段時間調查,才找到法米特的所在,再次派出刺客,卻恰好碰到我執行任務,救了他一命。

「太感謝了,你救我一命,我以後一定會還你這個人情的。」

法米特抓著我的手猛搖,問道:「對了,夏洛堤,你這些年過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