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攜手一笑 揚帆出海(1 / 2)

「……事情總是這樣……你總是走先一步,我總是遲來一步,現在大家沒路走了,你說我們該怎么辦?」

法米特的這一句話,說得很輕,但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也明白眼前正發生著什么事。

再怎么盛大演出的戲劇,都有落幕的時候,法米特與夏洛堤一輪戰斗,打得天翻地覆,令當世強者相形之下有如孩童,但戰斗已至尾聲,法米特身受致命重創,夏洛堤……這種時空錯亂下所造成的重生現象,也許可以維持很久,但也許……支撐不了太久。

這兩大絕世強人,若是他們願意,憑著他們的力量,可以翻江倒海,移星推月,舉世震驚,但如今……英雄也有末路,我們只能靜靜地看著,看他們兩人最後的結局,一種悲涼的感覺,無聲地在所有人心中蔓延開來。

「夏……」

法米特撫著夏洛堤的臉龐,表情溫柔,雖然是一句話也不說,但眼中所流泄的情意,無聲中卻已說明了一切。

他們兩個人之間,發生過太多的事,有過太多的恩怨,這些不是我們能夠知道的,在眼神交會中,相信他們傳遞著很多的訊息,不過也有些事,是不說出來不行的。

夏洛堤眼睛一眨,一滴晶瑩淚珠自眼角滑下,碰著了法米特手上的血漬,登時劃下一道怵目驚心的血痕。

血淚留痕,在她身為無頭騎士的時候,只讓人覺得怨毒可怖,但現在……凄楚的金發少女,清秀的臉蛋上血淚斑斑,卻只令人衷心憐惜,再也感受不到之前的那股沖天怨氣。

「……我……我該怎么辦……」

夏洛堤顫抖著聲音說話,連我們也聽得膽顫心驚,想到一個嚴重問題。若法米特身亡,夏洛堤卻活下來。她痛失愛侶之後,萬一決定血洗大地來泄憤,那有誰攔得住她? 別的不說,在場的我們全都要給法米特陪葬,這可實在不太妙。

「夏,到了這個時候……是離開的時候了……」

法米特仍在微笑,但那笑容很勉強,看得出是用盡全身力氣維持的笑,隨時都會支持不住,崩潰下來。

「緣起緣滅,生生流轉,沒有永遠存續的事物,該走的時候……就只能走,差別的地方是,你可以開開心心的走,也可以……難過傷心……」

法米特的話沒說完,便化作一大口血噴出,險些噴得夏洛堤一頭臉,而夏洛堤攙扶住他,能夠協助鎮傷的絕世內力,毫無保留,源源不斷地注入法米特體內,哪怕是能多延遲他一刻生命也好。

「你說!你要到哪里去?天涯海角、人間鬼界,你走到哪里我就在哪里,我要留在你身邊……絕不再離開你了……」

夏洛堤的話也沒能說下去,法米特不能說話是因為傷重咳血,她卻是因為泣不成聲。

金發少女的這份真情,委實令人感動,但她所提出來的要求,卻又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法米特馬上就要沒命了,就算要與他生死相隨,也沒人能保證死後的世界還能和他在一起,那么,難道這段纏綿五百年的深情,就要這么留下遺憾嗎?

我不相信會是這樣,從法米特現身的那一刻起,他彷佛掌握著一切,把每一件事情都計算好了,如果說,用生命為代價來感動夏洛堤,是他早已有了覺悟的准備,那我不相信他會沒有想到更後頭的事,畢竟,一個絕望的夏洛堤。可能比一個怨忿的無頭騎士更加危險。

那么,如果法米特有做什么准備,他能采取的應對策略是… 轟隆!

一聲巨響在眾人耳畔炸開,聲音的源頭來自海面,幾萬噸的海水一下子轟炸上天,化作數道與天同高的水之壁,聲勢驚人之至。

造成這個巨大爆炸威力的,是一艘破浪而出的船艦「長達十丈,通體由白骨所構成,無數森森骨骸錯落組合:三根沒有懸掛東西的船桅高高地舉起,雖然沒有旗幟飄揚,但卻有無數青色鬼火盤旋綜繞,一下維持著浮懸的火焰型態,一下又變化為虛幻的怨魂形象,在陣陣凄厲嚎叫中交錯變化。

造型這么獨特的船艦,舉世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艘,昔日驚怖東海的幽靈船,此刻……也不知該說是重現於伊斯塔,抑或是重現於東海。

封靈島上一戰,構成幽靈船的邪能與怨氣,受到重創,又失去了「鑰匙」照理說是不可能這么快就重組出現,問題是,當年幽靈船的封印是法米特所下,現在下封印的人要發動召喚,那自然沒什么規則可言,只要魔力足夠,叫幽靈船不會比叫外賣困難到哪去。

幽靈船一現,本來什么怨靈、鬼火之類的東西,都會隨之出現,但這一次的情形卻是有所不同,當海面回復平靜,幽靈船漂浮在海上,清朗日光分割雲層,照耀在幽靈船的白骨甲板上,除了海潮聲之外,一切是那么地平靜,什么鬼火、哭號聲都消失不再,就像是一艘極為普通的船艦。

還真是讓人想不到,那艘恐怖的幽靈船,居然也可以這么平和寧靜,這是我之前所無法想象的畫面。只不過,看到幽靈船這樣子顯現出來,我大概也能猜到法米特想要做什么了。

「等到戰爭沒了,我就去東海搞一艘大船,好大好大的船,我和你一起搭船出海,揚帆直至天空的盡頭,探索這個世界的邊緣。」

這是法米特當年對夏洛堤所許下的誓言,因為造化弄人,這個誓言在五百午前沒有能完成,也成了兩人最大的遺憾,如今一切已發生改變,以這樣的方式完成兩人遺願,倒也是一件好事。

「夏……」

「我知道了。」

夏洛堤扶起法米特,兩個人緩緩從地面漂浮起來。穿著黑色甲胄的金發少女、一身魔法學徒長袍的青年,看起來是那么地不協調,但在冉冉升空的那一瞬間,他們看起來又是那么地幸福,令人欣羨。

忽然,一個黑影從半空中落下,是已經昏厥過去的阿雪,看來像是陷入深沉熟睡,全身上下沒有血跡、沒有傷痕。這令我驚喜不已,因為法米特附身阿雪而現,干了那么多超越體能的事,不但以己身為容器,吸納恐怖能量來發招,還硬受了夏洛堤幾次致命攻擊,照正常情形推算,不但法米特要完蛋,就連阿雪也要跟著陪葬。

不過,一代宗師就是一代宗師,法米特的手段果然非我所能測,在承受那么多傷害的同時,他仍有辦法把傷害回歸自身,沒有讓阿雪來承受創傷,甚至在最後要離開這個世界時,還把阿雪歸還回來,沒有拖著她一起完蛋。我相信這么做的代價,會對他本身極為不利,但他似乎是打定主意舍己為人,這種大無畏精神我除了贊嘆一個蠢字,也不曉得還有什么話可說。

站在我身旁的茅延安,推了我一下,笑道:「嘿,你很會死鴉子嘴硬嘛,阿雪得救,你明明就很高興,怎么一副嫌人家蠢的樣子?那個謝字很難說出口。」

「啰唆,我謝你老母!」

我應了一句,眼睛仍是望向半空,注視著天上的兩個身影。

一個「蠢」字,似乎仍不足以形容法米特的作為。相隔五百年的重生,在笑眠舊日情仇的同時,法米特還打算締造更大的奇跡,特別是與夏洛堤攜手合力,他們兩個人所能夠施放的魔法,幾乎是具有無限的可能性。

我們在地上仰望,只見法米特伸出右手,橫揮出去,施放出的魔法力猶如點點星光,灑向百尺外的空中。

「嘶啦!」

一種奇異的破裂聲響,來自天空,法米特的一擊赫然斬裂空間,制造出一道時空裂縫。這一擊的破壞力,固然是令人嘖嘖稱奇,但更為了得的一點,則是空間縫隙中掉落出了一件東西。

破裂時空,無論用魔法或武技來做到,都是最高等級的技巧,平時連看一次都很困難,但在這一戰中,我們已經看了一整個晚上,從黑夜看到白天,可以說是看到沒反應了,不過當我們看清楚掉落下來的東西,還是被嚇了一跳。

掉落下來的東西……赫然是兩具人體,是兩個本來應該永遠在時空縫隙中飄流,永遠不見天日的人。

李華梅與心燈居士!

這兩個人原本處於靜止狀態,一從時空漂流狀況中解放,暴露在陽光底下,心燈居士立刻發出一聲慘嚎,在陽光的熾熱照耀下,整個身體化成一團火球。

不管再怎么厲害的邪靈,對陽光都會有出於本能的恐懼,更別說被照個正著,那情形就與冰雪被烈日曝曬沒多大分別。心燈居士若是采取什么防護措施,是可以在陽光底下活動,但在全無准備的情形下被陽光直射,後果就是烈火焚身,跟著就在一陣劇烈的連鎖爆炸下,魂飛魄散。

黑巫天女費盡心機,無非就是想把已亡愛侶拉到人間,兩相廝守,但這番苦心圖謀到了最後,卻令心燈居士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如果一切重來,我想黑巫天女應該會有不同的選擇。

陽光是邪靈的克星,對生者自然沒有殺傷力,所以與心燈居士一同出現的李華梅,只有單純承受了爆炸威力,傷上加傷,雖然咳出一大口血,但卻清醒過來,半空中一個肋斗,落地時兩腳控制不住力道,深插入土,但看得出沒有生命危險。

李華梅的腳一落地,周圍就掀起了一陣陣歡呼,羽族女戰士幾乎都是她的鐵桿支持者,見到主帥安然無恙,奇跡似的生還脫險,剎時間歡聲雷動。要比心情,我當然比她們更要興奮,但在狂喜涌現心頭的同時,我卻下意識地移開目光,在人群中找尋一個目標。

在這一戰中,羽虹為了心中信念、為了不讓這個世界淪入黑暗,舍生忘死地戰斗,功勞一點也不亞於李華梅,但在這個萬眾歡騰的時候,卻似乎沒有多少人想到她的存在。

心燈居士現身的時候,出手一擊將羽虹封凍於巨冰之中,現在她仍被困於冰里,我不曉得她是否仍有知覺,就算有知覺,剛才羽虹雙眼受傷,此刻也還閉著,應該是看不到現場發生的這一切。

這樣子其實最好,因為心燈居士已經魂飛魄散,永不超生,基本上可以說是徹底毀滅,這種事如果被羽虹親眼目睹,那連我都要說一聲:太殘忍了。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有福氣看自己老爸死上兩次,這福氣…還是別讓羽虹承受吧。

我目光從羽虹身上移開,望向李華梅,與她交換了一個目光,確認彼此沒事後,我再次望向天空,看看連續締造奇跡的法米特,還有什么作為。

「……唔,小朋友,暗黑召喚獸不是你所理解的好東西,它背後所蘊含的黑暗,你未必承受得起。」

法米特口唇微動,所說的話是直接在我腦中響起,雖然沒有明說,但我卻聽出了一些端倪,只不過無法細問,而且問的東西應該也得不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