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舊事重演 玉環系情(1 / 2)

在白牡丹要推開門出去的剎那,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轉頭說話。從她的眼神里,我察覺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個眼神……不是想起了什么,而是下定決心。

那一瞬間,白牡丹克服了心中的某種恐懼或是顧慮,要把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告訴我。我判斷出這一點,連忙專注細聽。

「其實……黑龍王並不是你們知道的那樣,真正的他……」

白牡丹究竟是要說什么,我沒有能夠聽完,因為當她說到這里,忽然像是察覺到什么,發出一聲尖嘯。

「法雷爾!你這個卑鄙無恥的狗賊!」

好端端在放人出門,為什么我忽然變成了卑鄙無恥的狗賊,這點可令我不解,而白牡丹罵完這一句後,竟然惡狠狠地向我撲來,似乎想要發動致命攻擊。

說打就打,我這邊毫無戒心,一時間准備不及,眼看就要被白牡丹這一擊給命中,忽然「嘩啦」一聲,白牡丹身後的紙窗碎裂,一道劍氣破窗襲入,白牡丹在千鈞一發之際側身閃躲,卻沒能完全避過,血光乍現,白牡丹側腰被開出了一道猙獰的血口。

「唔。」

白牡丹痛哼一聲,腳下不停留,從另一側破窗逃走,真看不出她一個魔法師,居然這么好身手,平時想必是鍛煉得不錯。

問題是,白牡丹最後要說的那句話,她居然要下定決心才敢把話說出,絕對是關系到某個很重大的秘密,被這么打斷了沒說下去,日後的影響可大可小……九成以上,是非常要命的影響,我沒法對此掉以輕心。

白牡丹破窗竄到外頭後,外頭立刻便響起了連串殺伐聲,顯然早已有人在外頭部署狙殺,我想最有可能的,除了伊斯塔方面的人馬,就是那一票羽族女戰士,不管是哪一邊也好,都可以說是死不足惜,白牡丹本人的命也沒什么價值,但那句沒說完的話卻務必要問出,免得白牡丹一死,從此變成遺憾。

我急急忙忙地想要趕出去,一推門出去,卻看到一道紅色倩影傲立在門口,正是這個人剛才的一劍,破窗創傷白牡丹,但在這個時間點上,她卻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一個人。

「……你又讓我失望了。這一次……你真的是讓我很失望。」

鐵青著臉,李華梅站在我眼前,一字一字地說著話,這時的她令我熟悉又陌生,因為她不再是那個沉浸於愛情甜蜜中的小女人,而是回復成那個軍令如山的大元帥。

在這一刻,茅延安早先提過的警告,在我腦海中迅速閃過,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太過低估李華梅的反應,也太看得起自己的份量了。之前我總是下意識地告訴自己,李華梅為了我而真心付出,連命都可以不要,我現在所做的決定,應該可以得到她的支持,雖然她會生氣,但只要哄一哄,最後她還是能體諒。

然而,我確實忽略了李華梅的本質,還有女人的本質。她可以為了愛,連命都不要,但卻不代表我做什么事她都接受,特別是她已經再三強調,絕對不能讓步的事。

我發現,現在面臨的問題很嚴重,正在想該要如何解釋,院落里的戰斗驟轉大聲,似是圍殺白牡丹的羽族女戰士困她不住,她開始往外突圍。這戰果並不意外,爛船還有三斤釘,堂堂黑巫天女自然不是這些鳥女人干得掉的,只不過……在白牡丹突破包圍圈的時候,我聽見一個聲音。

「你們干什么……白姨,你……」

是羽虹的聲音,這里的打斗終於驚動了她,令她趕到現場,這是我最不願意見到發生的事,心中狂叫不好,也不管李華梅還攔在前頭,立即闖出去,恰好就趕上那要命的一幕。

羽虹站在院落的唯一出口,突破包圍網的白牡丹,正渾身浴血地朝她那邊沖去,後頭是卡翠娜與眾多羽族女戰士在追趕,周圍的牆角、樹上,已經懸掛了幾具羽族女戰士的屍體,看來白牡丹的力量殊不可侮,明明已經是半個廢人,短短時間內還是擊殺了幾名敵人。

要是讓白牡丹成功逃跑,調養回復力量,那么今天在這里的人恐怕個個不得好死,卡翠娜眼看追不上,出聲叫喊道:「她就是黑巫天女,別讓她走了!」

這一聲是喊給羽虹聽的,羽虹聞言,臉上出現了難以置信的表情,明顯地感到不知所措。從理性上,她一定覺得這句話比童言兒語更荒唐,但眼前的畫面卻又有著強烈真實感,而白牡丹又像是不敢爭辯,全速朝她身旁的縫隙沖來,這一切說明了事實,羽虹不是笨蛋,這情形……她懂的。

「黑巫天女作惡多端,不可放她離開!」

如果沒有李華梅這聲震動全場的怒喝,羽虹可能要在那邊呆上很久,但這聲彷佛神龍怒嘯似的大喝,石破天驚,震呆了一眾羽族女戰士,卻把羽虹給震醒。我相信她心里仍在天人交戰,但為李華梅的威嚴所懾,她不自覺地橫伸手臂,封死、擋住了白牡丹的生路。

這一下非常重要,就是這么一攔,擋住了黑巫天女的逃生之路,令她錯愕地望向自己的女兒,喃喃道:「阿虹……你……要娘死嗎……」

母親卑微而無奈的請求,讓羽虹的臉色一下子就蒼白了,因為這聲懇求也同時坐實了卡翠娜的控訴,母親確實就是自己誓要繩之以法的黑巫天女。

短暫的幾秒鍾,我不知道羽虹心里怎么想,但在場有份參與慈航靜殿之戰的人都會記得,當時羽虹正氣凜然,無懼生死,痛斥心燈居士,只要有份看過那一幕的人,就不會對羽虹的抉擇有什么太出格的想象。

「為、為什么你……」

羽虹口唇輕顫,只說了這幾個字,沒有人曉得她究竟要說什么,但白牡丹顯然已對女兒的反應絕望,掉轉過頭,想從別的方向逃跑。

非常可惜,寶貴的時間一去就不復返,白牡丹的退路上出現大批羽族女戰士攔路,她再次被團團包圍起來,而且,有人顧忌事情節外生枝,一道劍光破空而去,飛擲射向白牡丹。

如果是狀態十足的黑巫天女,和李華梅交鋒,就算不敵,也不是短時間內一下就可以分勝負,但現在的白牡丹,卻肯定沒法接下這一劍。

赤芒乍閃,熾熱鮮血灑在走避不及的人們臉上,就連我這樣的冷血之人,都忍不住叫出聲來。

女人毒辣起來的時候,絕對不是男人能夠想象,現在李華梅完全證實了這一點,那一劍擲出,劍氣掃過,粉碎了白牡丹逃走的希望,也讓她在剎那間矮了一截。……那一劍,從雙膝切過,劍氣過處,血肉截斷,白牡丹滾跌在地上,痛叫聲中,一雙小腿已經與身體分家了。

「她雙足已廢,將她拿下!」

李華梅無比狠辣的一劍,震懾住眾人,但若說這樣就能拿人,卻也未免太過小看黑巫天女。

在將要敗亡的前一刻,白牡丹以自己斷膝之處的鮮血為引,將剩余不多的魔力一次釋放,發動召喚,熊熊黑火圍繞她四周燃起,熾烈飛騰,形成了一個防護火圈,沒有人能突破進去。

來自幽冥之底的黑火,是極難召喚的凶邪之物,就連李華梅都不願意硬闖,更別說那些羽族女戰士,但黑火再怎么厲害,白牡丹也只是在作困獸之斗,除非她用黑火燒死自己,否則黑火一旦熄滅,她仍是脫離不了被擒殺的命運。

「留活口,別殺她。」

李華梅下了這樣的命令,但這不是為了體貼什么人,只是單純因為黑巫天女奇貨可居,不想暴殄天物而已。

在黑火包圍中,我看見白牡丹眼中閃動狡獪的光采,相信她仍未放棄求生,但偶然瞥望向羽虹的目光中,竟是凄然欲絕,對女兒的抉擇傷透了心。

不知道什么時候,羽霓也來到現場,悄然站在羽虹的身旁,臉上木無表情,像是一個傀儡木偶,這邊發生的事全部與她無關;相反地,羽虹卻是緊抓著姊姊的手,全身發抖,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我腦中無數念頭紛至沓來,在想自己究竟該做什么,還有到底能做些什么,不過,一個突來的變化,讓我所有的努力付諸流水。我一面思考,一面注視著白牡丹的目光,鶩地,她好像受了什么震驚,雙目劇瞪,眼珠子幾乎要脫出眼眶,極其可怖,跟著,整個眼神驟轉呆滯,變成像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或者說……白痴。

「不好!有人滅口!」

我大聲喊了出來。暗系、水系魔法當中,有一些高難度的異術,將某種暗示、邪物植入人體,一經引發,就會啟動,效果不一,從讓人立即斃命,到摧毀思維意識,全都在可設定的范圍內,甚至可以讓人全身爛成一塊塊掉下來,堪稱是最佳的滅口技術。

這么一喊,別人沒有意會過來,李華梅卻登時省悟,並且以其絕世修為在第一時間找到了潛伏在附近的那個凶手,手腕一抖,扣在掌心的暗器發射出去,西側的屋瓦上掉落下一截枯木。

「哼!」

李華梅不待枯木落地,身影消失,去追趕那個以木代形、借機逃逸的凶手,這也代表她判斷出自牡丹已無法可救,再不能從她那邊得到什么,一切唯有落在那個凶手身上想辦法。

這個判斷我相信是正確的,因為被黑火圈圍住的白牡丹,這時已經失去了行為能力,目光空洞,像個全無智力的小嬰兒,流著口水,在那邊痴痴呆呆坐著,雖然暫時保住性命,但卻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因為沒有智力的她,恐怕也判斷不出身邊那些火焰有多危險。

出奇地,應該已經意識盡失的白牡丹,居然有了動作。她無視腿上的出血與疼痛,雙手在身上一陣搜索後,找出了一枚玉環。

那正是心燈居士的遺物,如果說我之前不能明白這玉環有什么意義,那么我現在絕對清楚,這一定是他們兩夫妻的定情之物,因為白牡丹在身上找尋玉環時,表情是那么地焦急;找到玉環的瞬間,是那么地如釋重負;還有現在……她凝視玉環的目光,是這么地歡喜悅樂。

一個應該已經失去思考能力的人,會有那么豐富的表情,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些事已深烙於她心上,近乎本能,無需經過意識思考。

愛,能夠愛到這種程度,這確實是一件很了不起,甚至說得上很偉大的事。

然而,這實在不是一個適合贊嘆愛情的時候,黑火還在燃燒,我則是在動腦筋要如何把人從里頭帶出。

「啊!」

或許是因為失血過多,體力不支,白牡丹拿不穩手中的玉環,讓玉環一下子滾落地上。

掉下去的東西,撿起來就行了,白牡丹露出驚恐、焦急的神情,掙扎著想去撿起玉環,但玉環滑溜,掉下地後滾動滑出,白牡丹俯身想撿,可是雙腿已斷,第一時間沒有撿著,讓玉環滾出,她只能掙扎著爬行去撿。

「危險啊!」

我叫了一聲,但卻沒有什么用,白牡丹整個心神都在玉環上,目光隨著玉環而移動,對我的叫喊聲根本充耳不聞,只是掙扎著往前爬去。

「娘!」

在旁邊呆站著的羽虹終於有了反應,展開背後雙翼,想要沖進火圈去救人,但黑火燒起來十幾尺高,不管從上空的哪個角度想要降落,都會被黑火給燒到,換句話說,也就是死路一條,要不然剛才李華梅早就硬闖過去了。

羽族人未必喜歡霓虹,但也不會眼睜睜看她去送死,卡翠娜一聲令下,自有五六個羽族女戰士撲抱住羽虹,不讓她靠近黑火繚燒的范圍。

於是,沒有人可以阻止接下來的事情發生,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白牡丹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吃力地撐著斷腿的殘軀,追著滾動的玉環,一下一下地掙扎往前爬行。

這樣的畫面,似曾相識,我忽然記起當初在慈航靜殿,被鬼魅夕給一刀兩段的心燈居士,咽氣之前,也是這么掙扎爬行,拖著被腰斬的身軀,追著那枚玉環,直至氣絕身亡……那時的凄慘景象,直至現在,我都還歷歷在目,沒法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