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守株待兔,趕狗入巷(1 / 2)

整個事情的關鍵點,是在心夢六歲的那一年,黑龍王選擇攤牌的時刻,心夢讓我知曉此事後,我一直在想,那時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讓黑龍王放棄計劃,提前撕破臉攤牌?

心夢與我算同年,只不過因為孵化的關系,勉強算是年頭與年尾的差距,近似冷翎蘭的情形。心夢六歲的那年,也就是我六、七歲的時候,那時候……也沒發生甚么特別的事啊,怎么黑龍王莫名其妙就受到刺激,發狂了呢?

這件事情我怎么想都沒想明白,後來與心夢研究,也沒有准確答案,只能猜測說,源堂刻意對我進行放任式教養,以此來破茅延安的圖謀,茅延安在心夢六歲的時候察覺並確認了這點,無計可施、無法可破,終於弄到自己的精神再次崩潰。

源堂無疑又取得一勝,結結實實讓敵人慘敗了一回,姑且不論他這么做的背後用意為何,這個布置要生效,有一個大前提,就是他必須已經知道黑龍王的整個計畫,才能夠直接攻擊這計劃的樞紐,一舉廢掉黑龍王的多年心血,而且,源堂的布局進行得很早,黑龍王直至五、六年後才發現,委實太遲,更添恥辱。

變態老爸一早知道了黑龍王的計劃,也就是說,一早便曉得了心夢的存在,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不顧女兒落於敵人之手,過著非人的生活,他救也不救,甚至理滅都不理,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我要去第三新東京都市,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理由,不把這個謎底揭開,我連覺也睡不下去,只是心夢似乎害怕這問題的答案。

「心夢,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生物,名義上,他們都是人,但事實上,你不能把這些東西當人看。有些人天生無恥,有些人搶了你的東西,還要扔一句搶你是看得起你,多被打劫多添人氣,不打劫人是道德帝……盡說不是人話,這種禽獸,你怎么可能理解他們是怎么想的?」

我道:「人可以理解人的想法,但對於那些不是人的東西,你可以試著去了解,實在想不通,就不用想了。那個人……基本上,我不會要你不把他當人看,可是如果你把他當成人看,最後痛苦的一定是你,這是我的寶貴經驗與忠告。」

坦白說,這不是單純安慰,百分百是我自己的經驗談,對於源堂·法雷爾這個人,只能無視,敬鬼神而遠之,如果一定要弄清楚他的想法,那只會搞到自己過不下去,強如黑龍王,尚且如此下場,我才不會重蹈覆轍……

一個晚上的休息,已經足夠,第二天早上,我們就啟程出發。天河雪瓊、鬼魅夕、羽霓,個個神完氣足,容光煥發,就只有我一臉倦容,當了一晚的護法,還要開解妹妹的心結,實在累得可以。

有人說,心理醫生最後很容易變成精神病患,因為整天接受別人傾訴,接觸到的全是負面情緒,累積的時間長了,精神自然神經,我聽心夢說了大半晚,也實在累得可以,這丫頭倒是省事,把話說完,人就消失,反正她躺在那邊,連走也不用走,輕輕松松睡整天,有夠舒服,哪像我一晚沒睡,醒來還要趕路。

鳳凰天女倒是神情萎靡,看來也是一晚沒睡,我一度猜想,會否是與心禪大師盤腸大戰,戰得筋疲力盡,才會露出倦容,不過,看心禪大師一臉精神奕奕,仿佛連重傷都好了大半,我的猜想應該落空了。

以鳳凰天女的能耐,如果真的與男人搞了整晚,采陽補陰,事後肯定神采煥發,與越干越有精神,哪會疲倦?眼前這模樣,合理推論,應該是與心禪大師說了一晚的乂、話,無聊到爆,強撐著不睡,這才會如此疲倦……當年我被強留在慈航本部時,也經常遭受這種酷刑,其中苦楚,我是非常明白的。

心禪大師請我過去,他看起來倒是精神很好,如果不是因為我曉得他傷勢好轉,差點還以為他是回光返照,快要完蛋了。

「……昨晚,還真是辛苦啊……」

心禪大師的第一句,就令我心驚肉跳兼提起高度興趣,莫非這孤男寡女二人,果然聊著聊著干出什么事來,而鳳凰天女終於在床技上敗下陣來?這真是不可思議。

「大師,你……」

「老衲與故人講了一晚的經,以經中故事譬喻人生事理,直至天明,總算沒有虛度這一夜。」

「講經?這叫做不虛度?大師,恕我直言,你看起來也不像書呆子,怎么做起事來呆成這樣?你們……明明有其他更好的度過方式啊,啥不好干,偏偏要講經,良宵美景完全浪費了。」

說完連我自己都「呸」了兩聲,覺得自己說這話就像個拉皮條的,還是個替自己母親拉皮條的,真是有夠惡心。

「非也,浪不浪費要從很多方面來看,老衲早已是方外之人,豈能再動他念?賢侄實是多想也多慮了。」心禪大師微笑道:「你不妨想想,若昨晚令堂沒有留下與我說話,而是自由行動,今天早上會有什么結果?」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我面無表情,豎起大拇指,贊了一聲,「高!大師,你才是真理,我服了。」

心禪大師所言無錯,如果他昨晚沒有把鳳凰天女截住,以鳳凰天女的生物習性,慈航靜殿之中不知有多少年輕和尚要倒霉。她倒不是天性淫盪,看見壯漢就想干一次,只不過這些和尚全是童子之身,真陽未泄,大量吸納,對自身修為極有好處,橫豎他們武功低微,上陣殺敵也殺不了什么大敵,還不如把真陽與力量貢獻出來,仍不失為一種造福世間的方法……當然,當事人絕不會認同這種說法的。

「你的母親,是一個靜不下來的人,不管是以前的女王,還是現在的獨行客,只要她一閑下來,一覺得無聊,就會動歪主意,所以,只要別讓她悶著,就不會做出格的事……人,都是受環境影響的……」

「大師,說得好啊,當年你在南蠻,要是也有這種見識,說不定一切就會不同。」

面對我的誇獎,心禪大師哈哈大笑,在陽光下,他笑得無比豪邁,不像是個老僧,仿佛回到許多年前,那個以鼓聲撼動南蠻各獸族的長發壯漢,不過,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令這聲長笑變成了一聲長嘆。

我多少猜到了一些,卻不言語,和心禪大師並肩站在山崖邊,俯看下方的風景。

山色蒼郁,林木排序整齊,在山風吹拂下,大片樹葉抖盪如波,掀動一陣一陣翠綠的葉浪;山腰之下,就是大片的梯田,這些農田奇跡似的沒有在敵襲下受影響,田中金黃色的油菜花盛開,東一片、西一片,成為一幕讓人心曠神怡的美麗景色。

「……大好山河,可惜……可惜了……」心禪大師長嘆道:「為什么他就非要把這些破壞掉不可呢?」

沒有指名道姓,但我們都知道,他這話所指的就是黑龍王。白首相知猶按劍,這是江湖生存的定理,每個想在江湖上打滾的人,都該有這個基本的共識,不過知道是一回事,實際發生……幾十年的老朋友,忽然翻臉成仇,還要取自己的命,這就算不讓人傷心,也會讓人傷感的。

「我其實挺好奇的,大師你也不是那種昏庸無能的人物,怎么幾十年下來,都沒發現他包藏禍心嗎?」

這句話真正的意思,其實是要問「你知道為何不告訴我」,但心禪大師只是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緩緩道:「一個人明白道理容易,要明白別人就難,要明白自己更是難上加難,唉……」

「啥意思?我殺人放火慣了,打禪機我聽不懂的,有話直說。」

「老衲不明白他,他自己又何嘗明白自己了?貪、嗔、痴,乃是人生三毒,他絕頂聰明,卻也陷在這三毒之中,掙脫不出,最終誤人誤己,不但傷了別人,他自己又何嘗好受了?」

「……大師,抱歉,關於誤人誤己這方面,他怎么誤己,我不是很關心,但誤人這方面,他把太多人害得太慘了,你可別再來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這一套,現在不是我們不給他活路走,是他壓根不留活路給我們走……」

耐著性子說到這里,我終於發飆了,「和尚,我說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啊?被他打成重傷,總部差點全滅,你一點怨氣也沒有,還一副很為他傷感的樣子,難道非得等到他把你倒吊起來,從鼻子里灌辣椒水,然後再找十個大漢輪流雞奸你,你才會覺得他可惡?慈悲為懷也該有個限度吧?」

面對晚輩的直言沖撞,心禪大師不以為忤,微笑道:「老衲是和尚嘛,趕盡殺絕、除惡務盡,那是你們該說的話,如果連和尚都不講慈悲了,這個世界豈不是好糟糕?老衲與他多年相交,是察覺他身懷絕技,也早知他對當年舊事耿耿於懷,不過……確實不曾想到,他會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相顧兩無言,就是現在這種情形,我也沒什么資格責怪心禪大師,在華爾森林的大攤牌之前,我壓根也沒想到,黑龍王會是這副德性,還在我身邊潛伏得那么深,同理而論,心禪大師被蒙在鼓里,也不是那么難以想象。

「大師,我們啟程了,黑龍會這一次沒把你們殺光,不代表不會再來第二次,你們最好多加戒備,不然萬一真的給人殺光光了,我也會很遺憾的。」

我道:「我不曉得那家伙有沒有在決斗中對你留手,即使有,這也不代表他念舊情,很有可能他只是貓捉老鼠,不想一次就把你們都弄死,失去樂趣,故意留你性命,改天再來殺……那家伙的變態程度,我親身領教過了,你們如果還對他心存幻想,絕對會死得很難看。」

話說到這里,我也覺得自己說得多了,向心禪大師拱拱手,動身上路。

目的地很明確,第三新東京都市,距離這邊有一段很遠的路程,不兼程趕路可得走好久,雖然有白拉登借我們的飛空艇,但那玩意兒是瑕疵品,飛到慈航本部後,就發生連串故障,勉強要開動,還火花四噴,沒人敢坐上去。

我合理懷疑,白拉登動了手腳,這機械只讓我們使用到抵達慈航本部,後頭就要靠自己,那家伙算盤打得極精,想要多占他一點便宜都很困難。沒了飛行工具,一切就只能靠自己,我們一行人愉快地步行,不計心夢,我們之中還有兩名羽族,本來應該是由她們飛上天,帶著我們飛翔移動的,但考慮到這兩位的人品,這個想法還是作廢吧。

途中,我有些擔心天河雪瓊的反應,畢竟她最親的師父剛剛過世,對她的打擊很大,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拿了舍利子便立刻吞下。看那張緊綳的面孔,如果說她不想報仇,這話誰也不肯信的,我怕她激憤之下走向極端,一直想找她溝通,談一談,沒想到甫離慈航本部,她就先找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