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曙光(1 / 2)

我幾乎是跑著回到閣樓上的,敏已經來了,床單已經鋪好,正在方桌邊看翻那本《素女經》呢。我咚咚地跑上樓來,她趕緊把書放下了,一臉尷尬的樣子,紅得不成樣子。

她訕訕地說:「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沒回答她,我也不想對她說謊,躺床上去了,床單香噴噴的,還有洗衣液幸福的芳香。

她見我不回答又問我:「這本破書上的字怪怪的,你看得懂嗎?」

我跟她說我看得懂,我想起了爺爺小時候教我看《唐詩三百首》,也是繁體豎排的,每一首後面都附有小注,和現在的注不一樣,基本上都是引用古人的詩句或者經典原句做注,也是那麽的難懂,爺爺便一個字一個字地教我,一句一句地給我解釋。一本書下來,斷斷續續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所以我認得很多繁體字,也知道古文大概是怎麽斷句的。

敏聽著我說這些,好奇地問我:「你爺爺還在吧?」

我想起爺爺死的時候爸爸像個孩子似的哭了,我說:「他死了。」那時我還夢見了爺爺,跑去跟爸爸說爺爺還沒死,現在想起來那時的我真的純真得讓人想哭,不知人有三苦。

她看見我悶悶不樂地,也就不問了。

她神神秘秘地跟我說:「我媽叫你去一起吃飯?」

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

她一字一頓興高采烈地說:「我——媽——叫——你——去——我——家——吃——飯。」

這像一句驚雷,我愣了大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看見我呆了,搖了搖我:「不會吧?這就把你嚇傻了?也太不經嚇了吧?」

我定了定神問她:「她怎麽知道的?」

她拍了拍我的腦袋說:「你這里是不是有問題了?我舅姥爺經常去我家,我舅姥爺和她說的呀。」

這下更糟了,那天早上我們干得那麽大聲,也不知房東醒了沒有,我著急起來:「那我們豈不是完了?那天早上你那麽大聲音。」

敏的臉一下刷的紅了:「說你傻你還真傻,要是舅姥爺聽到了,把這個告訴我媽了,我還能完整地站在這里,還能這麽高興?」我還是覺得心里沒底,怎麽想怎麽像個鴻門宴,不知道到底去還是不去。

她見我猶猶豫豫的,瞪起了眼:「去還是不去,你說個話呀?」我有選擇嗎?

我換上我的白色運動鞋,那是我最好的鞋了,平時都舍不得穿的,忐忑不安地往她家去了。一路上我腦袋里像炸開了鍋,亂亂糟糟的。我不停地想像她媽會是什麽樣子的,會說什麽話,我該怎麽回答。在路上她非要我牽著她的手,可是我怎麽也輕松不起來。

她緊緊地攥住我的手掌,手心都攥出水來了,看來她也不輕松嘛,還說我。一路上都沒什麽話,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如臨大敵。她堅持要我走前面,這讓我壓力更重了。

她家就在街邊,開了個小百貨店。遠遠看見她媽媽坐在店門口的藤椅上,短發別在耳根後面,手里拿個雞毛撣子,肩上挎個黑色的小包放在面前,庄嚴地坐在店門口。

她撒開了我的手,像只小鳥向她媽媽飛奔過去,抱著她媽媽又是親又是叫,好像分別了很多年似的。

等我走到跟前,她才松開了她媽媽,跑到她媽媽後面去了。她媽媽被她弄得氣喘吁吁,好不容易解脫出來,臉上的笑還沒有松懈下來,理了理被敏弄亂的發鬢,回頭問敏:「這就是老學校的那個向非?」

敏趕緊點點頭,我趕緊說:「阿姨,你好!」

還好,我還以為她看著那麽嚴肅,原來說起話來滿臉堆笑,是那麽的慈祥,可以在敏身上看到遺傳了媽媽的某些內容。

看起來阿姨快五十歲了,眼角已經爬上了淺淺的魚尾紋,也許是長年的辛勞讓她過早地衰老了。不過短發濃密油亮,只有稀稀疏疏的幾絲白發。眼睛是漂亮的雙眼皮,秀氣而淡定,明亮而不渾濁。那高高的鼻梁和抿著的厚厚的嘴唇,顯示出不衰的活力。身材勻稱,顯得有點微微地胖,不說話的時候,臉上掛著精明的略帶譏嘲的表情。

她點點頭,回頭對敏說:「不錯呀,很有禮貌的一個小夥子。」

敏做了個鬼臉,對著她吐了吐舌頭,她伸手想給敏一巴掌,敏跳開了。

她惡狠狠地說:「鬼丫頭,還不進去把菜熱了?」轉過頭來,重又堆上笑容對我招招手:「去吧,你們先進去,我馬上就進來。」

敏在後面對我做了一個勝利的「v」形手勢,跑過來拉著我穿過店鋪,從店鋪的後門進去了。

這個院子有點像以前那個時代的四合院,不過瓦房變成了平房,牆上貼著潔白的瓷磚,都是她一家人住著,她有三個哥哥,有兩個已經成家立業分家出去了,最小的哥哥去市里讀高中了,聽說是市里最好的中學。

進了堂屋(堂屋相當於我們說的客廳,只是和客廳不同的是,里面對門的中央掛著天地諸神祖宗的排位,俗稱「家神」,逢年過節這里就是祭拜祖宗的祠堂,平日里也有當做起居室招待客人的,界限不是很分明。)她並沒有立即就去熱菜,而是帶我去參觀她的閨房:房間收拾得乾乾凈凈的,一張淡青色的席夢思床,床柱上掛著潔白如雪的蚊帳,床上面鋪著粉紅色的被褥。

床面前的窗前放著一張寫字桌,書本,文具整整齊齊地放在上面,桌面一塵不染,白色蕾絲點綴的窗簾,拉開能看到窗外一片已經收割了的稻田,只有光禿禿的短短的稻樁杵在田里;整個房間有著熟悉的芳香的味道,淡淡的梔子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