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懂女人心(1 / 2)

下午四五點鍾,樂陽再次醒來的時候,妻子已經不在床上,姑媽已經帶著女兒從公園回來了。這是一家人每個星期最無所事事的一段快樂時光,一直延續到明天早上起床上班的時候。這段時間讓他感到很輕松愜意——可以看看電視,隨便和家里的每個人隨意地說著笑話,逗孩子玩兒。

客廳里溫妮正蹲在地板上,一手握著女兒嬌嫩的腳踝,一手拉著小涼鞋的後跟,試著努力地把鞋從女兒的腳上脫下來,「別亂動,寶貝兒,」她不耐煩地說,動作有些粗魯,「讓媽媽省點心好不好,好不好?」

「你能先把鞋拌解開再脫嗎?」樂陽嘟嘟噥噥地說,有點看不下去了,「除了今天,她什麽時候煩過你?」他覺得她不應該這樣對孩子,盼盼大部分的時間都呆在托兒所里,並沒有給她帶來負擔。

「你倒是會說,你又沒帶過孩子!」她白了樂陽一眼,撒開手來,「你來脫!」溫妮惱怒地說,轉身進了廚房,繼續在爐子或者水池邊上干活。

樂陽一聲不吭地蹲下來,看著盼盼不開心地嘟著小嘴,他對著女兒和藹地笑了笑,開始耐心地解開鞋拌,很輕松地就把涼鞋脫了下來。盼盼還是很不開心,他在她的小腳掌上撓了一下,她才「咯咯」地笑起來。盼盼對爸爸的表現很滿意,坐在爸爸的膝頭上地看動畫片,「嘰嘰喳喳」地像只小鳥問著問那的。溫妮在廚房里面忙完了,又馬不停蹄地在熨衣板上燙起衣服來,時不時伸出手來理一下額前的卷發,動作雖然優美而有節奏,但是卻透露出無盡的倦怠,似乎這一切讓她格外煩心似的。

除了星期天,女兒盼盼都呆在附近一家叫「蓓蕾」的托兒所里。這樣做的初衷是:沒有了帶孩子的負擔,溫妮便可以在附近找到一份符合她的專業的工作,隨便在上海的什麽地方都行,只要是做會計的,以便在丈夫微薄的收入之外補貼家用,這樣可以大大地減輕樂陽的負擔。

但是經過三個多月的奔波,來來回回地往返於各路公交車之間,參加過許多次大大小小的面試後,才發現在上海找一份會計的工作真不容易——且不說應聘的人多,就是好不容易面試成功之後,入職的時候還需要各種雜七雜八的證件,有一部分證件還要在老家江西辦理,最可恨的是有一次,公司也不錯,面試也過了,卻又要當地派出所出具的「無犯罪記錄」證明,這件小事最終導致小兩口大吵了一架,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我是一個女人,我能犯多大的罪?」

樂陽也搞不懂怎麽會有這種規定。溫妮根本就不希望這麽麻煩,於是賭氣在家里心不甘情不願地做起了全職太太,負責樂陽和他姑媽的飲食起居。而盼盼好像挺喜歡那家托兒所,就只好讓她繼續留在那兒,用她姑媽的話說:「小孩子不能整天呆在家里,應該和小夥伴玩耍才好。」他們倆也同意姑媽這個說法。

這注定是個特別的晚上,溫妮一直沒有說過多的話,她心里裝著滿滿的心事。等到姑媽帶著小女兒上二樓上的房子去了以後,溫妮才惴惴不安地在丈夫身邊坐下來,她已經想了整整一個下午了,她已經准備好了該說的話。

「怎麽了?親愛的。」樂陽也感覺到了這種異常的氣氛,伸手去摟她的肩頭,她卻往旁邊挪了挪躲開了。

「唔……」溫妮沉吟著,低著頭猶豫不決地把手放在膝蓋中間,不安地揉搓著,「我想我們應該談談!」她下定決心似的甩了一下頭發,勇敢地擡起臉來對著樂陽。

樂陽心里「突」地跳了一下,要來的終究會來的,躲也躲不過去。看到丈夫驚愕地點了點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地說起來。整個下午,她都在動著嘴唇盡量剛好沒出聲地演習她想對丈夫說的話,練了一遍又遍,現在是和盤托出的時間了,「我不想再在上海呆下去了,你知道,我不喜歡這里。」她咬了咬嘴唇說,用害怕的眼神看了丈夫一眼。

樂陽當然知道這一點,才到上海沒多久,她就不止一次地抱怨上海沒有人情味,說它「又大又單調」,去哪里都要坐車,在車里也看不到什麽好看的,還不如南昌那麽親切;特別是冬天的時候,空氣里總漂浮著「難聞的味道」,黃色的霧籠罩著一切,關著門都能從門縫和窗戶的間隙里鑽進來,讓人呼吸困難,有時候她還因此而流淚咳嗽。

「噢,那也得等一個月之後,我辭職了再說吧,公司有規定的。」他說,早料到妻子會這樣說,他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會這麽嚴重。

「不,是我回去,不是你和我一起!我會把孩子先帶回去,讓我媽媽帶著,然後我在南昌找一份工作,等我們安頓好了,你就過來。」她頓了頓,她已經想好了,下定決心要離開上海,「和你在一起很幸福,樂陽,真的,可是……」溫妮咬了咬嘴唇,她知道自己早已經厭倦周而復始的生活——沒有生氣的家庭主婦的生活,雖然還不至於到離婚的地步,「也許,兩個人分開一段時間會更好,讓大家都停下來,好好想想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如果真的不行,那也只有……」她字斟句酌地說,不安地瞅著丈夫的臉。

樂陽臉上的表情痛苦起來,眉頭皺得緊緊的,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眉頭才慢慢地舒展開來,「我知道,我知道,」他裝作很有把握地說,其實他確實不知道自己究竟什麽地方做錯了,他一直爲了這個家庭努力地工作,就算在夫妻生活上,他也想方設法地做到最好,「到了南昌以後,我可以給你們打電話嗎?」他的聲音顫抖著細了下去,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樣了。丈夫的嘴角抽了兩下,溫妮擔心他會嚎啕大哭起來。

「嗯,可以,我只是……」她看到樂陽把手掌捂住了臉,痛苦地把頭低下來埋在膝蓋之間,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過於殘忍,畢竟同床共枕了那麽多年,「我只是想一個人過一段時間,你和我,都可以有時間……好好考慮一下,我考慮好了會給打電話通知你的,我保證!」她又說了一遍,一口氣說完這麽長的話,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好吧,那好吧……」他一直垂著頭,聲音里滿是沮喪的呻吟,溫妮以爲他會暴怒或者乞求她留下來或者怎麽樣,那樣的話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可是他根本沒有,他只是喃喃地嘟噥著,「就這樣吧,好吧……」含糊不清地。

過了好一會兒,樂陽終於擡起頭來,眼眶里紅紅地布滿了血絲,他看著溫妮問了個比較具體而又棘手的問題:「我要怎麽跟姑媽說這事兒?你知道,我可做不到!我該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