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 2)

溫柔釀 湛夏 2244 字 2020-12-28

她捏捏鼻子,還真不流了。

校醫搖搖頭:「現在的孩子真是嬌氣。」

喻窈一整天都沒精打采的,總是犯困,最後一堂課一下,光明正大地趴倒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叫也叫不應,逼得蔣炎菲等前面的同桌走了,把桌子挪開才出去的。

她端端正正疊著一雙手,臉朝下,額頭靠在手背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值日的同學打掃衛生也沒把她吵醒,睡得很沉。

半夢半醒間她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朦朧睜眼,側頭看見了孫馭霄,迷迷糊糊地說:「你還沒走嗎?」

孫馭霄望著她:「外面下雨了。」

喻窈猛然看向窗外。

瓢潑大雨,風吹得窗戶隆隆作響,像要把玻璃撞穿似的,樹都被刮彎了。

好久沒下雨了,一下就是這么凶的一場。

喻窈身體有些不舒服,扶著僵掉的脖子回頭看了一眼書包側面的口袋,恍然想起今天沒帶傘。

平時不下雨她都會拿傘擋太陽的,可昨天鄭蘭淇把她的傘借給樓下的老倆口了。老人總是對天氣變化很敏銳,借的時候還提了今天會下雨,鄭蘭淇說沒事,家里還有雨衣,結果今天早上的時候翻箱倒櫃都沒找到,她就直接出門了。

孫馭霄默了默說:「你沒帶傘吧。一起回家?」

喻窈摸到藏在桌肚里的手機說:「你等一下。」

然後飛快跑到教室外面給喻恩正打電話。

三道「嘟」聲過後,喻恩正接了電話,以為她是打來問他今天在不在家吃飯的:「我還在忙,今天不回家吃飯了,你和你鄭阿姨吃吧。」

喻窈遲疑了一下說:「我還沒回家。」

喻恩正問:「怎么還沒回家?」

喻窈實話實說:「我沒帶傘。」

喻恩正那端好像有人在和他說話,他過了一會兒才回她:「雨停了快點回去,別讓你鄭阿姨等急了,先給她打個電話說明情況。」

喻窈抬頭看了眼天上翻滾的鉛雲和斷線的珠子般不斷墜落的大雨。

等雨停?

她怔了兩秒,喻恩正已經把電話給掛了。

在她和鄭蘭淇之間,喻恩正永遠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鄭蘭淇,永遠優先照顧鄭蘭淇的情緒,卻永遠不會管她會怎么想。

鄭蘭淇看上去對她也挺好的,經常幫她在喻恩正面前說情,她有求於鄭蘭淇的時候能夠欣賞這種好,而當她置身事外,怎么看都像炫耀。

她至今記得初次見到鄭蘭淇的場景。

那年喻恩正給她報了一個奧數夏令營,最後一天原定是下午到家,但是天氣預報說下午有暴雨,路面濕滑,不利於返程,於是他們上午就回來了。

中巴車停在學校門口,她一下車,天降驚雷,雨勢陡然大起來,饒是她打著傘,步行回家仍然被淋成了落湯雞。

她把鑰匙插入鎖孔,推開門,正好撞見喻恩正在給鄭蘭淇擦頭發。

鄭蘭淇穿著喻恩正寬大的襯衫,身軀嬌小,縮在喻恩正懷里,可真是楚楚可憐。

喻恩正循聲抬頭,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平靜地跟她介紹:「窈窈,這是你鄭阿姨,叫人。」

當時的畫面比捉奸帶給她的刺激還要大。

起碼如果他們在干什么齷齪的勾當,她還可以光明正大地討伐,可只不過是恰好碰到下雨天,借了件衣服,她再難受也只能悶在心里。

一看喻恩正看鄭蘭淇的眼神,她就知道,她快要有後媽了。

果不其然,自那以後他們開始頻繁接觸,日漸親密,直到有一天,他們去民政局領了證,喻恩正把鄭蘭淇拉到她面前宣布,從今往日鄭阿姨就是我們的家人了,喻窈哭得一塌糊塗。

這么大的事為什么一開始要瞞著她,難道她不是這個家庭里的成員嗎?

細微的不滿日積月累就成了矛盾,喻窈開始單方面疏遠鄭蘭淇,自己的事絕不讓鄭蘭淇插手,生活起居不勞她費心。

她跟鄭蘭淇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中午在食堂吃過午飯,她直接回教室,把幾把椅子拼一拼,拿書包當枕頭,湊合著打個盹,下午放學回家把自己鎖在屋里寫作業,中途出來吃頓飯繼續做題,洗洗睡覺,第二天又去上學了。

就這么清靜了一段時間,不知道鄭蘭淇跟喻恩正說了什么,喻恩正嚴肅地找她談了一次話:「你鄭阿姨身世可憐,後媽對她不好,她才想把自己沒有得到的東西給你,可你是怎么對她的?你這樣別人只會說我沒有教育好。」

喻窈叛逆地嘟囔:「您對我只剩下教育了。」

喻恩正似乎沒想過她會反駁,讓她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她厭惡極了喻恩正這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他要是對難產而亡的發妻有半分情義和愧疚,也不會把她當做致使家庭不和的因素。

她覺得她不再是這個家庭的一員,而是可有可無的累贅。

父愛如山?

除了沉重到壓得她喘不過氣,哪里像山了。

這種事放在別的孩子身上可能會大吵大鬧乃至離家出走,可她小小年紀就因沒媽經歷過無數謾罵和攻擊,心里絲毫不覺得難過委屈,只是反感地譏誚道:「為什么您可以對鄭阿姨施予您全部的同情,卻不能容忍我的一點脾氣,鄭阿姨的媽媽只是和鄭阿姨的爸爸離婚了,沒媽的是我啊。」

這番話或許喚起了喻恩正對亡妻的回憶,對她的態度好了一點,但還是在努力勸說她不要破壞家庭和睦,怎么聽怎么像「忍一忍,忍到十八歲你就可以滾蛋了」。

喻恩正唯一關心的是她的學習成績,翻譯過來就是「你最好能順利滾蛋」。

讓她難過的是,她好好說話的時候喻恩正不肯聽,只有在刻薄諷刺的時候喻恩正才會注意到她在說話。

如果她生來就是啞巴,是不是就不會變成自己討厭的這種人了?

這雨早不下,晚不下,偏挑放學的時候下,分明是和她作對。

喻窈煩躁地看著樓下緊緊攥著傘頂風前進的人,心情差到無以復加。

挨了老師批評,身體難受還被校醫誤會,現在又被困在了學校,真是糟糕透頂的一天。

孫馭霄不知道什么時候從教室里出來的,站在她身後問:「有人來接你嗎?」

喻窈搖了搖頭,一臉頹喪地表示沒有。

孫馭霄垂首解開格紋傘上的綁帶,清潤的嗓音里似有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把書包拿上,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