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何以證心(1 / 2)

沉月宮中有明月,此月照得三賊竊,花前月下不知處,一縷白紗枝頭曳。

明月高懸,幽深的沉月宮一如往日的寂靜,溢滿香氣的花林深處,一個矮小的身影鬼鬼祟祟探頭探腦。他穿過花林,繞過池塘,迫不及待地貼上燈火彤彤的寢室牆壁,猥瑣的身軀趴在窗下,扭動摩擦,猶如一只貪婪的壁虎。

魯三腳戳破窗紙,探頭窺視,只見那繚繞的屏風後,一個美麗的倩影悠然浮現。她上身依靠在浴桶邊緣,披肩長發延伸到桶外,兩支柔美的手臂搭在桶沿,顯得慵懶而優雅。魯三腳瞪大雙眼,直視著屏風上的身影,她那修長的玉頸下隆起兩座高高的山峰,豐滿圓潤,彈性十足,在屏風的放大下,直教人欲念大動。

魯三腳看得心頭火熱,雖不曾見得美人面貌,但這般綽綽身影便如此撩人,必是那蘇月茹無疑了。他正要翻窗而入,猛聽得一聲木桶落地,繼而是撕破長夜的尖叫。魯三腳嚇了一跳,連忙扭頭看去,只見方才那丫鬟丟下木桶邊跑邊喊,一轉眼便沒了影兒。他心念一動,暗道此刻身形被識破,下手已晚,再不離去便要被那些護衛纏住,只能另擇佳機。「嘿嘿,且先饒過這小娘皮,來日定教她嘗嘗我奪命三腳的厲害!」魯三腳咕噥了兩句,遁走而去。

皇宮之外的臨安,異常的安靜,人們仿佛感覺到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剛剛入夜的街道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只在那通往嵇家新府的路上,徘徊著一個窈窕的身影。

她一身紅裝,腰佩寶劍,修長的雙腿行走騰挪,顯得英姿颯爽。遇到她,仿佛整個人都被那雙美腿吸引住,只是撥開黑夜的遮擋卻能發現,她眉宇間那化不開的憂慮。

靜謐的玉池園府門大開流光四溢,遠遠望去如同一個聚寶盆,世間所有的權貴繁華都蘊藏在其中,又如一只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不知里面藏著怎樣的凶險。女子這一刻想到了含冤的范家老小,她深吸口氣,默默走了進去。

偌大的玉池園燈火通明,其內假山林立樓閣無數,一派奢華景象,亦不知這般工程耗費了多少民脂民膏。

苗翠娘看得片刻,忽聞耳邊風聲,拔劍刺去,一顆青果頓時被削落在地。她抬頭看去,只見那假山中央的亭台不知何時坐著一男子,見她看來,遙遙招手。

「苗家女子,果然不會爽約。」

「少廢話,怎樣才肯放了范府一家!」苗翠娘拔劍相對。

嵇霸微微一笑,道:「不要擔心,你來了,他們就安全了。」他探出兩指夾住劍尖,鋒利的寶劍在兩指間慢慢變彎,又忽地折回,劍尖直指苗翠娘。

苗翠娘大吃一驚,連忙挽臂撤回,「噌」的一聲脆響,一股大力自劍身傳來,苗翠娘猝不及防,寶劍脫手飛出。

「我近來修得一門功法,陰陽交泰,妙境乃成。苗姐姐身懷武藝,又守陰如處,小弟心儀已久,此時緣分已至,姐姐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哼,無禮小賊,修得甚么邪惡功法!」苗翠娘心生警惕,不想這嵇霸年紀輕輕卻有如此功力,日後必成大患。「你究竟意欲何為!」

「呵呵,小弟別無他求,只願修得正果,以築我心。」

苗翠娘不想多做糾纏,只道:「直接說罷,到底要我做甚?」

嵇霸微微一笑,轉身邊走邊道:「怎樣做,還要姐姐先行教導。小弟在外雖名聲不佳,卻從未做過奸淫擄掠之事,元陽之身猶在,姐姐倒可親自驗證。」

苗翠娘跟在嵇霸身後,心中疑慮重重,暗道此行怕是凶險萬分,若非為了范家老小,定要找機會刺死這小賊,以正朝綱。

一男一女走進精舍,漆黑的夜幕下,靜謐的玉池園再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濃重的夜就像是壓在人們心里的鉛塊,連睡夢中都變得小心翼翼。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臨安,黑夜又變成了明晃晃的刀光。

七月初七,皇城戒嚴,四大城門同時關閉。空曠的街道上一時間門可羅雀,只有一隊隊的兵馬往來穿行,渲染著越來越緊張的氣氛。

這是喧囂的早晨,無數的刀盾甲兵忽然間出現,他們駐扎在城門下,駐扎在皇城中,停駐在街道上,仿佛只等一個命令就會將這里瞬間變成修羅戰場。

彩旗飛揚的臨安一瞬間由極動變為極靜,膽大的居民趴在門縫往外偷看,膽小的躲在角落里小聲哭泣。江山易手,王朝更替,自古以來便是百姓的噩夢。

長安街的林府,禮部尚書林萬曦坐在長椅上久久不言,他乃是三朝元老,當代有名的大學者,一身風骨傲然正氣。林家身為書香世家,幾百年來伴隨著大宋一路走來,享盡聲名富貴,也留下千瘡百孔。這些年來家族人才凋蔽,或死薦或死於戰亂,如今林萬曦膝下,除孫女林婉晴,再無子嗣。

林萬曦坐了整整一夜,花白的鬢發近乎全白。昨日管家已經將林府上下全部送走,空盪盪的府中,只有林晚晴一人相陪,往日恬靜的她眼中也充滿了憂色。

「爺爺,一起走罷,沒有人能阻止這場戰爭。」

「為臣一場,有始有終,下去了也好跟先帝有話說。」林萬曦擺了擺手,有些疲累地說道,「晚會兒,與范家四夫人同走,莫要回頭……」

「晴兒生死不值一提,只願陪在爺爺身邊。」

「讀書切莫迂腐,唉,老頭子干了些混賬事,臨死了卻想了個通透。朝綱之外有金蒙,有諸侯,亦有江湖,不受禮法之約,又關系天下。我等讀書之人,守禮法,行已事,不可拘泥。」

林萬曦閉目養神自言自語,蒼老的手指敲擊在扶手上,緊簇的眉頭輕輕舒展,似乎得嘗心中所想。「我常聞江湖之中有能人,飛天遁地,行蹤飄渺,得大自在。我等讀書人亦有大自在,是為證心!」

「何以證心?」

「天地為證!」

傍晚,南城門。

一小隊車馬在守城的帶領下緩緩使出臨安,皇帝親令放行,犒賞一眾,林府之人得以出城。

馬車緩緩行駛,林晚晴坐在一個美貌的婦人身邊,再旁邊是一位有些拘束的少年。這二人正是被唐珉等武林大會四執事所救的殷素秋和范顯。

車廂內一片壓抑,往日風華絕代的殷素秋變得憔悴許多,林晚晴好言安慰,自己卻想起蒼老孤零的林萬曦,不禁也悲從中來。

「不知夫人今後有何打算?」

「我等無家之人,只望尋個安穩去處,老爺有一忘年摯友,江南西路隆興府,閔太尉,我們便去那處安置。」

「亂世將起,夫人處處小心。晴兒且送到這里,我與小弟另奔他路。」

林晚晴下車告別,看著前方的馬車漸漸消失在夕陽下,一時間心有所感。她輕嘆一聲正要離去,卻見京城方向一騎快馬絕塵而來,將士當先下馬,遞來一團包裹,道:「申時三刻,林尚書死諫,自決於龍殿門前。聖上念其忠義,厚葬,追封國公,衣冠歸於子嗣……」

林晚晴腦海嗡的一聲,只感覺天旋地轉,後面的話都已經聽不到了。

爺爺走了!那個在她心中如天一樣偉大的身影,永遠的離開了。

不知何時,林晚晴微微醒來,只聽身旁護衛嘆息道:「國公走了,小姐萬萬保重。」

「爺爺……他是在證心……」林晚晴緩緩起身,憔悴的臉上看不出情緒,只道:「唐執事,騰執事……,感謝四位仗義相助,還請護我弟弟一段,小女子感激不盡。」

林晚晴將包裹用力抱緊,放進車廂,又叮囑了幾句,便轉身向來路行去。

唐珉連忙道:「小姐這是何意?」

林晚晴道:「我走得不安,走不得。」

「即使回去,又能做甚?」

「以證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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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禁嚴,但臨安發生的事情依然飛快傳出,不過幾日,天下皆知。值此風起雲涌之際,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時間,各方勢力蠢蠢欲動。作為武林大會的舉辦地,各門各派不日就將雲集於此,短短幾日的巨大變動,無疑增添了江湖人心中的陰霾,本著除魔衛道的武林大會,也變得風雨飄搖。

雨後的小路略顯泥濘,瘋長的草兒幾日間就遮了馬腿,刺眼的陽光伴隨著陣陣熱風,將人們帶入炎炎夏日。

馬蹄噔噔,載著美麗的女人緩緩前行,微微起伏的馬鞍將女人豐腴的臀部撐起,顯得肥美豐嫩。而一旁同行的男人卻有些悶悶不樂,他高大威猛,肩上背著鼓鼓的包裹,一對色咪咪的賊眼時不時偷瞄著馬上的倩影,嘴里小聲嘟囔著什么。

「女俠,這不公平!」男人終於忍不住了,大聲嚷道。

「哪里不公平了?」

「你看,明明有馬,為什么還讓我背行李?而且這馬還是我的!」

「這馬兒現在已經是我的了,我當然不能讓它累著。」女人的小嘴微微上翹,仿佛在說天經地義的事情,「你問問它,願意背行李嗎?」

男人看了看馬,馬兒扭頭吃了口草,和他保持距離。

「背信棄義的畜生!」

「總比某些人要好,整天不務正業,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怎么見不得人?本郎君可是光明正大!再說了,那些個嬌滴滴的小娘子沒有男人滿足,不知多么寂寞,我可是在解救她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