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2)

</br>《大明奸臣的小情詩》/ 殘星

紫禁城,萬壽宮。

精舍的紗帳內,坐著身穿白色道袍的嘉靖,他沒有束發,烏黑如瀑的長發散在背後,宛若出塵的謫仙。自從去了西苑,這位皇帝果然蛻變不少,言行舉止更加神秘,性子也更加喜怒無常。

李芳在嘉靖身旁侍立,紗帳的外面,跪著嚴世蕃和陸炳。

「嚴世蕃,夏濤的案子查清楚了嗎?」嘉靖明朗渾厚的聲音在里面響起。

「查清了,這確實是一樁冤案。根據臣等調查,今年科考的檢察官丁青曾因為夏言大人未舉薦他升遷而對他心存記恨。是以考生進入考場的時候,丁青才故意誣陷夏大人的公子夾帶紙張。」

嚴世蕃躬身,依然用那讓人覺不出懷疑的聲音道,

「夏濤在那屆科考生中本就有些清名,如今被人冤枉,考生們心里難免不平,也就引起了學/潮。」

「這些愚不可及的愣頭青,蠢得天真。」聽到此,嘉靖忍不住冷哼一聲,把案卷向桌上一扔,「國事都被他們毀了。」

在嚴世蕃剛踏入官場時,曾被朝廷中人譽為「嘉靖第一鬼才」,放眼整個大明,也沒有幾人能比他更了解嘉靖的心思。他知道,如今嘉靖表面上是在責怪參加學/潮的考生不曉事實就妄下結論,實際上是在責怪那些書生之天真。他們只見到自己所敬仰喜愛的人受到了委屈和不公,便義憤填膺,卻不知下面發生的這一切,實際上都是在最高權力的把控者手里罷了。

如今大明的朝政本就腐敗而詭譎,在權力面前,何來公正,又何來是非對錯。身居高位之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對政局一知半解的百姓卻偏偏天真熱血,搞得上面的人不得不分出精力顧及影響。

嘉靖本來這些日子里已沉浸在修道之中,但這事偏偏丟了大明的臉,他也就忍不住且不得不說幾句了。

見嘉靖的臉色微微有些難看,嚴世蕃趕緊道:「不過內閣已經下令刑部處決丁青,擇日斬首。」

嘉靖抬了抬眉,泛棕色的雙眸盯著嚴世蕃:「考生入場,向來都是接受兩個檢察官的同時搜身。為何此案只是丁青之過,另一個檢察官卻無罪?」

「經詳細調查,此案確實與另一名檢察官趙文華無關。在檢查的當時趙文華把考官的外衫徹底檢查過了,確實沒有問題,更何況案發後,趙文華向我等積極舉報,對查案有功。」

嘉靖輕點了點頭,似乎在沉吟,又似乎在琢磨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沒想,只是在發呆。

這時,陸炳開口了:

「啟稟皇上,皇上讓臣調查的案子有結果了。」

「哦?」嘉靖轉頭看了看陸炳。

陸炳起身,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李芳,李芳接了信,從紗帳外遞給嘉靖。

那封信自然是沈鏈的供狀。在嘉靖展開了信閱讀的過程中,陸炳一直悄然抬頭觀察著嘉靖的神色,但這位皇帝一直以來喜歡故弄玄虛,更何況隔著紗帳,他很難看透他的真實心思。

「嚴世蕃,你知道這信上寫得是什么嗎?」

嘉靖看完了信,心里暗暗笑了一聲,嘴上卻不動聲色地問道。

「臣不知。」

「朕看,你也是不要知道的好。」嘉靖加重了語氣,又喚道:

「陸炳。」

「臣在。」陸炳忙上前一步。

「那死了的書生怎么樣了,查清他的身份了嗎?」

「回皇上,那死者名叫田理,臣和大理寺調查了參加此次考試所有考生,並沒有發現他的名字,也就是說,他不是這次科考的考生,只是假扮成考生混進游/行隊伍里的。」

陸炳見嘉靖點了點頭,才又道:「經大理寺檢驗,那個書生本身就是個身患絕症之人,他身上的傷是內傷,是正巧與沈鏈發生爭執之才傷勢發作的。沈鏈事先並不知道他的傷勢,此案與沈鏈確實無關。」

嘉靖長出一口氣,案子是真相大白了,可他心里總歸還是拗著一口氣:「那個田理,既然這么巧就死在沈鏈的手上,他就沒有後台?……他是被誰買了命?」

幽深的眼睛透過紗帳直盯著陸炳,後者不敢直視,低頭道:「這個……臣等還在調查中。」

嘉靖敏銳的思路使他根本不需要別人提點便能想到這一步,嚴世蕃也已經想到,田理的雇佣者和學/潮的指使者或許就是同一個人。

聽到這個回答,嘉靖心里終是不快,不容置疑地道:

「務必盡快找出此案的凶手,對這等擾亂朝局之人,朕絕不輕饒。」

陸炳與嚴世蕃同時躬身道:「是。」

說罷,嘉靖的目光又回到了那封信上。

見此,嚴世蕃的心終於又提了起來。

嘉靖眉鋒一蹙,正要開口,卻只聽萬壽宮門口傳來一陣動靜,司禮監秉筆太監之一黃錦快步走進了內殿。

在偌大的一個司禮監中,黃錦算得上是個異類。平常來講司禮監里別說是秉筆太監了,就連最低等的小太監也都是攻於心計拼了命地想往上爬,然獨黃錦似是胸無城府人畜無害,對誰都笑臉相迎,此刻他笑眯眯地看著一屋子的人,隨後行禮。

「稟主子、老祖宗。」

黃錦說著跪了下來,雙手舉過頭頂:「有一封急信要呈交主子。」

李芳走上前,把黃錦手中的信拿了過來,遞給了嘉靖。

嘉靖展開那信看了半晌,嚴世蕃和陸炳看不出他的神色,卻聽見他的聲音里透出了笑意:

「好、好、好。」

一連說了三個「好」,嘉靖把看完的信重新交還給了李芳。

「這次的案子會釀成學/潮,誰也沒有料到,但畢竟過錯不在你們。嚴世蕃的命令也只是鎮壓,並沒有吩咐官兵下手殺人,是吧。」嘉靖語氣輕快。

嘉靖態度的突然變化令嚴世蕃有些疑惑,他倏地抬起頭,便聽嘉靖道:「都退下吧。」

說著,嘉靖擺了擺手,神色又歸於平淡,看不出一絲喜怒。

嚴世蕃和陸炳對望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里的不解,然皇帝的令已發,只得同時道:「是。」

***

短暫的會議結束,嘉靖從內殿出來,路過西苑的值房。

他在門口偶然一瞥,便見那個熟悉的緋袍長須老人的身影坐在里面辦公,他已經是接連三天看到他了。

嘉靖跨進值房門:「嚴嵩。」

「皇上。」

見是嘉靖,嚴嵩慌忙顫顫巍巍跪了下來,「臣參見皇上。」

「免禮。」

「皇上,臣正有事要找您商議。」嚴嵩道。

「哦?」

嚴嵩的語氣平緩:「自從臣當上內閣首輔,內閣的擔子就都在臣的身上。臣建議,多調幾個人來內閣,這樣辦事也更有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