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1 / 2)

</br>《大明奸臣的小情詩》/ 殘星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了, 柳盛的陰影已經在蕭詩晴心中慢慢褪去, 她更掛念的是小環的事情。對於柳盛之死,她心中一直有愧疚, 如今只有把這份愧疚彌補在小環身上。酒樓的事情越快辦好,她心里也越踏實些。

即使嚴世蕃的性格無法改變, 她在他身邊,也要力所能及地做一些好事,即使不能改變某些現狀, 但求問心無愧,

「蕭姑娘,府門外有人找您。」

這天紅葭進來道,

「是一個小女孩,說她叫小環, 之前就認識姑娘。」

「小環?」

蕭詩晴眼睛一亮, 「那你叫她進來吧。」

紅葭撇了撇嘴:「她說這里是嚴府, 自己只是個平民百姓,沒資格進來,還麻煩姑娘出去見見她。」

紅葭的神情中多少透露出一股鄙夷。

蕭詩晴一怔,紅葭生在大明第一權貴的嚴府,見過大世面,又習慣了驕奢淫逸的生活, 自然而言就對底層百姓有一種輕視, 蕭詩晴也不跟她多說, 直接出了院子, 往府門走去。

蕭詩晴來到府門外,便見一個小姑娘孤零零地站在門外,渾身上下的穿著打扮朴素得與嚴家輝煌的府邸格格不入。小環比記憶中的更瘦了,顯得更加可憐,有些弱不禁風。

「小環,你怎么來了?」

蕭詩晴走上去,拉住她的手。

小女孩的手很涼,蕭詩晴的手卻很暖,被這手一握,小環還沒開口,眼淚就「啪嗒」地掉了下來。

「蕭姐姐,酒樓的事情辦下來了嗎?」

小環帶著哭腔道。

「還沒有,你再等等吧,」

蕭詩晴替她擦掉眼淚,覺得許是她太緊張,擔憂自己未來的生活才忍不住落淚。畢竟她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

「你哭什么?等酒樓有了消息,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可是,明天,福祿客棧就要被拆了。」

蕭詩晴大吃一驚:「什么?」

「昨天我們客棧來了一位姓韓的大人,說朝廷征用的指令早已頒布,明天就是最後期限,我們不搬,客棧就要被強拆。蕭姐姐,我和爹也不想為難你,今天是迫不得已……」

蕭詩晴蹙了蹙眉。她最近也一直沒收到酒樓那邊的消息,原來朝廷早就下發了指令,而她竟然還不知道!

可,如果朝廷已經下發了指令,嚴世蕃肯定會告訴自己的呀……

難道嚴世蕃真沒跟她說?或者,他每天在朝廷太忙,就把這事忘了?

唉,也怪她每天被困在這狹小的一畝三分地,無法及時得知外面的消息。

「蕭姐姐,你曾經就救過我,這次就算你不幫助我們,也沒關系。可是,官府只答應給我們五十兩銀子做補償,我們根本沒有錢再謀生路,我知道您認識官府的老爺們,請你幫我們求求他們。現在我們的境況,就算買掉你的那條鏈子也不夠。何況……」小女孩頓了頓,「那條鏈子是你給我的,我絕不會輕易把它買了。」

看到小環這樣珍重自己的東西,蕭詩晴不禁憐愛地摸了摸她的臉。

五十兩銀子,在大明朝,也就是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那個韓大人和官府如此做,簡直是明目張膽地搜刮民脂。

「蕭姐姐,這幾天我一直想找你,可總是被人攔著,見不到你。今天我是一直在門口求人,才有人給我通稟。」

蕭詩晴再次駭然了,難怪這幾天自己一直見不到小環,府中有人刻意阻攔自己與小環見面,是誰?

「你等著,我去找嚴世蕃。」

蕭詩晴安慰了小環幾句,剛想去嚴世蕃的書房,這才想起他今兒進宮去了。

她只得讓小環先回客棧等著,自己則出門來到了酒樓。何況,嚴世蕃上次本就說過,這事他不好親自出面,蕭詩晴也就不想再麻煩他了。想到上次自己也見到了酒樓的老板,蕭詩晴便決定自己去酒樓。

蕭詩晴急忙前往了酒樓,一到酒樓才發現,原本都已經關張暫停營業的酒樓,居然已又張燈結彩,重新開張了。

酒樓的老板一見蕭詩晴,客氣地給她讓了座,面對蕭詩晴的提問,先是岔開話題推三阻四。

她發覺這背後另有隱情,再三逼問下,迫不得已,老板才開口道:「蕭姑娘,實話實說,不把店盤給小環,是上面的意思。」

蕭詩晴蹙眉:「上面的意思?」

老板搓了搓手:「姑娘知道,我們酒樓是工部名下的大人辦的,而工部又在誰的手里,這……」

「……嚴世蕃?」

蕭詩晴目光一轉,便直接猜到了老板話語背後的意思。

「這事是嚴世蕃攔下的?可是他答應過我啊。」蕭詩晴心里還有些不信,斷然站起身道,「我回去問他。」

「哎,姑娘,等等。」老板急忙拉住了她,似是怕她回去跟嚴世蕃問個究竟,無奈地嘆了口氣,

「蕭姑娘,我實話告訴你吧。這次戶部對福祿客棧的指令,是低價收買。」

蕭詩晴沒聽懂:「低價收買又怎么樣?」

老板知道她不懂其中利害,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蕭姑娘,您也別讓小閣老為難了。不管怎么說,那小環也只是個丫頭,嚴府又是什么地位,犯不著為一個小丫頭忙里忙外的。」

「可這是嚴世蕃答應好的呀。」

蕭詩晴常年待在嚴世蕃身邊,他的這些苦衷她不是不理解,她不是認死理的人,更不是完全剛正不阿的人,要不然,她當初也不會為了要那塊玉佩,去幫助嚴世蕃做假證。

問題是小環是她的朋友,嚴世蕃先前也跟她保證過這件事,他若沒答應,也就算了,出爾反爾,這算什么?

蕭詩晴不等老板再三勸阻,回到了嚴府。

***

傍晚,嚴世蕃終於回來了,蕭詩晴走進他書房,便問:

「嚴世蕃,那家酒樓為什么重新開張了?」

嚴世蕃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抿了抿唇道: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也就不再瞞你。」

他頓了下道:「福祿客棧的忙不能幫了。」

蕭詩晴聽得愈加生氣:「你這是什么意思?」

「實話告訴你,這次收買福祿客棧的占地,是戶部接下來的活兒,那個負責拆除客棧的韓大人,是徐階的黨羽。」

蕭詩晴蹙蹙眉:「然後呢?」

「別看清流在朝廷名聲那么好,實則也不都是兩袖清風,」嚴世蕃不屑地嗤道,「他們也貪,只不過貪得沒有那樣明目張膽。」

蕭詩晴有點明白了:「你是說這個韓大人,貪了原本朝廷給小環的補償銀子?」

「正是。」嚴世蕃點了點頭。

「那我們上官府告他!」

嚴世蕃沉默片刻,看著她慢慢道:「你覺得皇上會在意一個百姓的死活,用一個小環換一個四品大員嗎?」

蕭詩晴呆住。

帝王之術,向來是只講利益不講真情。聽嚴世蕃這么一說,蕭詩晴倒真有點心驚肉跳,又想著貌似清廉的徐階和徐璠,心里泛起一陣復雜情緒。

但她還沒放棄此事,實在沒有辦法,她只得順著嚴世蕃的功利思路想了想,道:「那我們不如趁此機會,接濟小環他們,也能為你在朝廷搏個樂於助人的好名聲。」

嚴世蕃笑著搖了搖手指:「我們干涉,徐階反而不敢動,只要我們在一旁監視,他們反而會如數把補貼的銀子給小環送去,然後安安穩穩在那里蓋出一個道觀。我們若不干涉,他們便沒有了顧及,若他真的鬧出事,虧待了小環,我們反而好做文章。」

見蕭詩晴泄氣的模樣,他又解釋道:

「你不懂,我們若真幫了小環,就等於解決了韓大人的後顧之憂,韓大人更能順順利利地把道觀蓋好,到時無論小環出了什么事,反而是我們棘手,韓大人那邊倒會一點錯過都沒有。」

「官員升遷真正的依仗是什么?是百姓能否生活得安康。百姓是大明的臉面,也是皇上最忌諱東西。百姓的生活狀況好了,官員就能升,韓大人若是虧待了百姓,也就是丟了皇上的臉,到時,徐階就是想保他,皇上也不會容他。」

嚴世蕃用他那一套常年游走在官場中的道理,分析得頭頭是道,然而他還沒說完,只聽「砰」的一聲,蕭詩晴摔門而去。

少女猛然沖出了嚴世蕃的書房,一路奔出府門。

她算是明白了,無論怎么勸嚴世蕃這種人都是沒用,還不如自己自力更生。

蕭詩晴一路沖進了思清院,回到里屋的床上,把頭埋在被子里。

「蕭姑娘,你怎么了?」

一旁收拾屋子的紅葭見蕭詩晴不對勁,問道。

少女的臉埋在被子里,聲音聽上去悶悶的,有些哽咽。

「為什么嚴世蕃是這樣的人啊。」

「哪樣的人?」紅葭莫名其妙。

「為什么……為什么他偏偏為了自己就可以什么都不顧,身邊還有那么多人無家可歸……」

紅葭都有些想笑了:「少爺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啊。不光是他,就算是閣老也要首先為了嚴家著想。」

「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詩晴道。

天下見利忘義之人多了去了。可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嚴世蕃……

對殘疾男子的那種復雜心緒又彌漫了上來,她知道,若是看別人這樣見利忘義,她絕不會如此傷心失望。

只有他……

但是,她絕不放棄幫助小環,她要找到她,告訴她自己的辦法。

蕭詩晴再次到了福祿客棧。

「小環,對不起……先前答應你的那些事情,都不作數了。」

她閉了閉眼,自覺這些話艱難出口。

小環一怔,善解人意地道:「沒關系的,姐姐,你能這樣為我和爹著想,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們已經很感激了,真的。」

即使她這樣說,蕭詩晴還是看到,小女孩眼底有著藏不住的失落。

「不。」蕭詩晴沖她搖搖頭,「我還有辦法。」

記憶閃回到幾年前,一個塵封已久的身影在她腦海中漸漸浮現。

她最近確實聽聞,那個人已經回來了。他已通過了科舉考試,現在正在翰林院做庶吉士,是徐階的學生。

若是能把他拉攏過來……

「你去求一個人。」

想到這兒,蕭詩晴咬了咬牙,道:

「張居正。他現在是徐階最得意的學生,在徐階那里應該能說上話。」

「庶吉士每天下午申時放課,你在翰林院門口等,應該就能見到他。」

聽到這個名字,小環不覺抬起了晶瑩的雙眸,眼底有些恍惚了。

但是想到小環只是一個平民百姓,翰林院那種地方,蕭詩晴畢竟不放心她一個人去,道:

「我跟你一起去。」

想想自己與張居正一別多年,卻還沒有見過他,她倒真有點想他了。

***

第二日下午申時,蕭詩晴約了小環出門,往翰林院趕。

因著蕭詩晴手里有嚴府的牌子,翰林院的人不敢攔她,她拉著小環直接到了翰林院門口等人。

現在正是放課時分,大門開了,書生模樣的年輕人陸續從里出來。蕭詩晴一眼就認出了人群中的張居正,他正和庶吉士一同談笑風生,眉目飛揚,鶴立雞群。

「張公子!」

年輕人聽到有人喚他,向蕭詩晴的方向望了過來,對上少女那澄澈的眸子,他一怔,隨即雙眉一展:「蕭姑娘!」

兩人許久未見,張居正便離開了同伴,來到蕭詩晴面前,聲音帶著久別重逢的喜悅和驚訝:「蕭姑娘,怎么是你。」

「我有事找你。」

她看看身旁的小環。

張居正目光這才落在蕭詩晴身邊的小女孩身上,表情有些疑惑,半晌,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她是小環呀,你不記得了嗎。」蕭詩晴趕忙道。

張居正遲疑了一下,才想起了她,禮貌地沖她笑笑:「小環姑娘。」

聽到他喚自己,小環嘴角綻開淺淺的梨渦兒,輕輕點了點頭:「張公子。」

蕭詩晴也不多客套,跟張居正直入正題:

「你知道最近朝廷征用郊外土地的事嗎?」

「知道。」張居正點頭,「怎么了?」

蕭詩晴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張居正說了,聽完,男子的目光又落在了小環身上。

那變幻莫測的眸子,宛若深潭般閃著幽暗的光,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面對這樣的眼光,小環不疑有他,微微瑟縮了一下,不好意思地低下視線。

「我會幫你們勸勸老師。」

半晌,張居正說道。

「太好了!」

蕭詩晴總算松了口氣,眉開眼笑。

小環也露出笑容,小女孩亮晶晶的月牙兒眼看著張居正,滿心的崇拜和歡喜。

***

送走了小環,蕭詩晴本欲離開,卻被張居正叫住。

「怎么了?」

她轉過身。

張居正沉吟了片刻:

「蕭姑娘,上次在江南,我給你那封信你收到了嗎?」

蕭詩晴一怔,這才想起上回在江西收到的張居正的信,便點了點頭。

「湖廣的狀況依然沒有改善。」張居正眼里很嚴肅,「嚴世蕃不讓你插手?」

蕭詩晴嘆了口氣:「你也知道嚴世蕃的性子,這種事,他根本不會聽我的。」

張居正垂下眼簾,他也知道蕭詩晴說得是實情。男子在她身前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後,他抬頭,幽黑的眸子看著她,道:

「收手吧。」

「什么?」她蹙眉。

張居正聲音清晰:

「你惹上了嚴世蕃,注定會惹上更多的麻煩。現在小環也被卷進去,成為朝廷斗爭的犧牲品,早晚,你身邊的人都會一個一個受到劫難,甚至離你而去。」

男子的話一句一句敲在蕭詩晴身上,她身子晃了晃,忍不住咬住唇。

說完這句話,張居正便轉身走了,

蕭詩晴站在原地,望著張居正的背影,也不知怎的,那雙目光放若穿透了張居正,望見了大明紫禁城,大明朝廷、江山的萬千景象。

她明白張居正所說的話,任何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對於嚴世蕃,她早已不能,也不願離開。

***

蕭詩晴默默回到了嚴府,因著心情不好,她也沒吃晚飯。這時紅葭走上來,把什么東西遞給了她。

竟然是一張疊好的藤紙。

「蕭姑娘,嚴辛剛剛送來了這個,說這是少爺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