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在橫濱的租借中心地區,有一座被廢棄了很久的、哥特式的高塔。
塔身鑲嵌著彩色的玻璃窗,拼接的各色玻璃倒映著月光,在冷色調的地板上折射出彩色的光斑,看起來像是數十年前外國傳教士們強硬地打開了島國的國門,在橫濱這個地方建立起來的教堂。
不,與其說是教堂倒也算不得確切——這座仿若城堡般的建築中並沒有任何代表著宗教的物品。
比起教堂,這里從外觀看上去更像是魔鬼的殿堂。
那是[骸砦]。
而骸砦中如今棲息著被魔鬼引誘的巨龍。
他常用那雙死寂而充滿著古怪渴望的雙眼,從這座古堡般的建築中窺伺著橫濱港口的方向。
從這個方向,可以遠遠地看到矗立在橫濱港口附近的五棟高聳的、標志性的寫字樓。
那里是port mafia總部所在的地方。
五年前他曾在這里折戟,但五年後他重新回到了這里。
曾經那個給他巨大威脅的、異國的年輕人此時並不在這里,另一個曾將他擺了一道的少年——啊,五年後他當然成為了一個青年——這一次站在了他的身邊。
澀澤龍彥覺得自己無所畏懼。
就在這里,就在今晚——
整個橫濱的異能力將全部收歸他的手中,而port mafia,這個曾經叫他不得不背井離鄉的組織也將付出足夠的代價。
比如被自己的異能力殺死的高層、干部……乃至首領。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因為蘇維,不,整個世界都首屈一指的情報組織的首領,死屋之鼠的頭目,【魔人】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數天前找上了澀澤龍彥,成為了他的協力者。
很快,按照對方預計的那樣,太宰治獨身一人,將澀澤龍彥帶進了橫濱。
但……誰說這不在太宰治的意料之中呢?
*
太宰治此時正端坐在骸砦里的一處大廳中,面前的高腳小幾上擺著一盤紅艷艷的蘋果,其中一只蘋果上正插著一柄匕首。
很難說這種一看就像是打了蠟的、由不法商家出售的蘋果究竟是誰找來的……反正這也不關太宰治的事情。
他只是坐在圍繞著小幾邊的三把高腳凳中的一把上,將手中握著的書又翻過了一頁。
「太宰君。」白頭發的男人打斷了太宰治的思緒,「你在看什么?」
「在看朋友寫的小說。」太宰治將書簽小心的夾在自己看到的那一頁,隨後將書合上放在了手邊,「你找我有什么事兒嗎,澀澤龍彥?」
「不,倒是比較好奇太宰君為什么會這么坐得住。」白發男人隨手將一把銀白色的匕首插進了堆放著蘋果的餐盤中……那一刀直接貫穿了一只蘋果,讓匕首的刀尖從蘋果的另一端冒出頭來。
太宰治並不清楚由沈悅歡確認的、本應死亡的澀澤龍彥為什么會出現在橫濱,但這並不妨礙他擅自決定去試探一番。
因此他在跟坂口安吾和織田作之助喝完酒准備回去的時候故意落單,在利用澀澤龍彥的異能力牽制住坂口安吾和織田作之助之後,毫不抗拒地被澀澤龍彥帶來了骸砦。
就跟五年前他被澀澤龍彥帶去大本營時一樣……幾乎類似的場景再一次在橫濱街頭上演。
【但這一次不會有中原中也來救他了。】太宰治看著被插在蘋果里的匕首想到,【那個小矮子在兩周前跟著沈悅歡那個變成了戀愛腦的討厭鬼去了種花家,一時半會只怕還在甜蜜蜜地約會,織田作和偵探社的大家去了東京跟妖怪們匯合……誰都不會來。】
「只不過是對必定的結局毫無感想罷了。」太宰治將鬢角的頭發拈了拈,壓在了耳後,「無論是你贏還是費奧多爾君贏,對我來說不過是一樣的結局而已。」
「啊呀,太宰君居然完全不擔心武裝偵探社的人嗎?」另一個聲音插進了太宰治和澀澤龍彥之間的對話,小幾上不知何時出現了第三只被插著匕首的蘋果。
來人正是原本在蘇維的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對我而言無所謂。」太宰治聳了聳肩,「而且你們也不一定能夠達成你們的目的。」
「居然這么篤定嗎……真不愧是太宰君啊。」費奧多爾毫不客氣地也拉開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太宰治的斜對面。他轉移了話題:「太宰君在看什么小說呢?能否借我看一看?」
「不可以。」太宰治斬釘截鐵地當即回絕,「像你這種人,我是絕對不會把他的手稿交給你的。」
「啊呀,這可真是叫人難過。」費奧多爾聳了聳肩,「你喜歡他?但可惜,他就要死在這場橫濱的大霧中了。」
太宰治挑了挑眉:「沒關系,反正這篇小說已經完結了……你想讓我給你劇透也沒有任何關系。」
「不,還是算了吧。」費奧多爾笑了笑,「澀澤先生,您有什么看法嗎?」
「沒有什么看法。」一身白衣的[白麒麟]慢吞吞地說道,「不過這本小說我好像看過。」
「哦?」太宰治挑了挑眉。
「在某個瞬間……我切實地看見了一本書。」澀澤龍彥慢悠悠地說,「它們的封面和這一本一樣,都是一片空白。」
聞言費奧多爾暗紅色的眼眸中閃過了一抹暗色:「澀澤先生,這本書……講述的是一個什么樣的故事呢?」
太宰治垂下眼,將目光落在了蘋果盤的邊緣上,略長的睫毛遮掩住了他晦暗不清的眼神。
「啊,我忘記了。」澀澤龍彥同樣坐了下來。他將一條腿搭在了自己另一條腿上,又伸出雙手環住了自己的膝蓋,隨後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來,「畢竟我從來不記那些不重要的事情。」
小幾的蘋果盤上,在蘋果的最頂端擺著的裝飾性的骷髏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太宰治的目光略略抬高,在那枚骷髏上停頓了幾秒。
「嗯,確實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太宰治輕聲說,「但是……」
他後面的音節模糊不清,就近在咫尺的澀澤龍彥和費奧多爾都沒有聽清太宰治究竟在說些什么。
費奧多爾咬了咬自己的手指甲,暗紅的眼珠子轉向了一臉看起來毫不在意的澀澤龍彥。
「計劃要開始了吧,太宰君。」費奧多爾這樣說道。他一邊說,一邊將自己的手放進了袖子里,不動聲色地握住了一柄小刀。
「也是啊。」太宰治將書合上,小心地安置在自己的懷里,「時間到了。」
他站起身,突然沖上了窗台,自骸砦最高的窗戶中一躍而下。
他從高空中跌落……緊接著他跌進了一個不太柔軟,但結實而令人安心的懷中。
「織田作?」太宰治一愣,「你們不是去京都了嗎?」
「我沒去。」接住他的正是織田作之助。這會兒織田作之助正借用國木田獨步友情提供的鐵線/槍懸掛在骸砦的牆壁上,另一只手單手抱著從天而降的太宰治,「你穿白色衣服也很好看。」
他甚至還有閑心誇贊一下太宰治新換上的衣服。
「這里很危險的,織田作。」太宰治神色陰沉,「你的異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