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之惡(2 / 2)

於是,世間就有了生靈,有了死亡,

有了因貪婪而生的野心和戰爭,

也有了因智慧和奇跡而生的榮耀和福澤。

又有時間和空間的神祗,

他們坦盪地執行著他們的職責,

一位叫人世與天國、煉獄分開,

一位叫時間沿著既定的方向按部就班地前行。

唯有掌控了元素的■■■,

還有執掌公平的■■■■,

一位在人世間游盪,

巡視著被分離出的生物,

因此,大陸上擁有了水之大海,冰之雪山,

有了火與土構成的沙漠,有了金與木構築的礦藏。

另一位一位在天國俯視眾生,

祂觀測著天神與魔鬼在人世間的棋局。

當每個紀元即將落幕,

眾神和魔鬼將在人間尋找自己的代行者,

這些代行者將在人世間為各自的信仰

奉獻送給神靈的劇目——

那是火與血寫就的劇本。

那是笑與淚鋪就的舞台。

而這,

就是盎格喀什大陸,

替神靈奉獻的禮物。

——《盎格喀什·創世之歌·第一章第一節》

*

我穿行在林中,身邊只有一把材質看起來並不普通的七弦琴。

我穿著一雙鹿皮靴,靴底踏著落葉,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我在醒來的時候失去了過往的一切回憶,只記得自己的名字叫做溫克爾。

為了搞清楚「自己」的生平,我翻檢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東西——除了一把七弦琴外,我身上只有六張地圖、一張海圖、二十五枚金幣、和一只背包。

那些圖紙和金幣都是我從背包里扣出來的。

不過背包里好像有一個暗藏的夾層。

不過如果是我自己的話,我決不會將真正重要的東西藏進夾層,再隱蔽也不會——要是有人把我整個包都搶走呢?要是洗包的時候忘記了,導致夾層中的東西毀於一旦呢?

所以真正重要的東西,我都是貼身存放。

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伸手摸進了自己的懷里。

懷里的東西叫我大吃一驚——除了另一只裝著三十個金幣的錢袋以外,還有一本很小的筆記本,里頭夾著十一張人物小像。

每張人物小像旁邊,還標注著他們的名字。

第一張紙上,塗著一個黑發碧眼的男孩兒,他那雙翠綠的眼睛很容易就能叫人想到一些生機勃勃的東西。

但是他那雙如同春天生長的嫩芽的雙眼在這幅小像上卻顯得有些無機質……也不知道是因為畫家的技術問題,還是因為這個男孩兒的本質就是這樣的存在。

男孩兒的腦袋旁標注著一行有些模糊的小字,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對著透過樹林照射下來的陽光仔細探看,這才搞清楚他的名字。

他叫[carvation·sanitar]。

雖然並不清楚這是不是我曾經熟悉的語言,但是這個名字的意義倒是如同清晰的鏡面映照出的景象一般浮現在我的腦海里。

carvation 在■■語中意為[生命]。

sanitar 則在■■語中意為 [中心]。

有什么奇異的存在告知我,如今我所在的、名為[盎格喀什]的大地上,正值[桑萊特納紀的1978年]。

而紀年的名稱,正是自sanitar演變而來。

saniternal 同樣來源於■■語,意為中心的地方,又在一段時間後有了衍生意義,指鍾表的十二點。

換句話說,它是指一個圓的開頭與結束。

哎呀,第一個人都名字就這么有趣了,那么其他人的呢?

我興致勃勃的打算一鼓作氣,將這剩下的十張人物小像一口氣看完。

然而我的身體卻並不贊成我的念頭——我的肚子,再確切一點的說,我的胃,它發出了抗議般的一聲響。

「咕——」

啊,好餓,感覺自己快死掉了。

看來首要任務還是要在我把自己餓死之前,讓我自己填飽肚子。

我用手壓了壓頭頂的寬檐大帽子,將小像重新放回那本小小的筆記本里,踏上了前往樹林外人類居住的地方的路。

為什么我這樣確定外面會有人類居住的地方?

因為我腳下踏著的這片大地是這樣告訴我的——沿著腳下的這條路筆直向前走,在遇到溪流的時候順流而下,用不了多久就能夠看到跟我一樣的存在的聚居地。

更何況,我這一身衣服雖然顯得有些風塵仆仆,但他們的質感和顏色卻像是穿了不到三天的新衣服。

換句話說,「我」應該是在進入森林前,才剛剛將這一套衣服買下。

我一路上幸運地沒有碰到任何猛獸,也幸運地沒有迷路,或者被什么毒蛇咬到。

我順利地踏出了森林,抵達了人類的村落。

這里的村落看起來不算繁榮,但由於這里緊靠著森林的原因,因此人們靠著這片森林中的財富,生活的倒也算是富足。

村里有一家旅館……不,應該說不僅有一家旅館——這里甚至還開了兩家酒館!

由於這里靠近林地,其實不太適合種植糧食,光是村里人自己吃飯都說不定有問題,更別說用糧食釀酒了……但村里的人就是開了不怎么合理的酒館,他們甚至還開了兩家!

但是這片大地,和空中吹來的風告訴我,這是正常的,因為這里的人,基本都掌握了某種可以稱之為[魔法]的東西。

因此他們能夠利用[魔法]在種植稻谷後直接催熟,在土地的肥力消耗一空之前,盡可能多的催熟幾批糧食。

這樣的勞作會維持一個半月,即四十多天。

而一年之中剩下的十個半月,基本都用於給田地回復它的肥力。

看來這大陸上的魔法還挺方便。

我於是不再去在意那些不太合理的東西,而是轉身進了酒館——

因為我覺得自己已經餓到什么都能夠吃的下去了。

我進酒館里的時候,里面的人算不上多,也算不上少,因為我進去的時候正值飯點。

這里的土地告訴我,為了省錢,大多數人選擇在自己的家里吃飯……但等他們吃完飯出來遛彎的時候,有不少人會選擇來這里小酌一杯。

到那個時候,酒館里的人才會多起來。

「老板——」我有氣無力地趴在了酒館的長桌上,舉起了自己的手,「來份吃的,再來點酒。」

老板從l形的酒台後探頭看了我一眼,隨即指示自己的兒子給我端來了一份厚厚的牛排,一份土豆泥,兩三片面包,以及一杯倒了半杯的紅葡萄酒。

我看得兩眼放光,毫不客氣地據案大嚼了起來。

「算我請你的。」老板笑眯眯地說,「不過你是游吟詩人吧?我看到你的七弦琴了。」

我狼吞虎咽的動作頓了頓,轉頭看向了老板的方向。

他指了指我隨意擺放在長凳上的七弦琴,拍了拍手:「只要你每天肯在我這里唱詩一個小時,無論你唱些什么,我都會給你提供你一餐食物,質量等同於你現在吃的這一份,還附帶有餐後甜品和咖啡。」

唔……看來算是一個好買賣。我思索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反正也不會在這里久留,而且身上錢財應該也不算很多,不如答應老板好了。

於是我點了點頭。

「好啊。」我說道,「酒館里的大家可要做這個見證哦——」

酒館中不多的人群中傳出了應和的聲音。

有人把自己手中的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擱,帶著醺然的醉意提議道:「喂,我說,老板,不如就今天,讓這位詩人給我們唱點什么吧,每天過來只是喝酒,再不然就是掰手腕,可真是無聊極了。」

「那也等我吃完。」我嘴里包裹著食物,含混不清地回答道,「我今天剛從森林里出來,可快餓死了。」

「哈哈哈,沒有關系!」人群中傳出了嘻嘻哈哈的笑聲,「反正現在這會兒我們也沒什么事情,這點時間還是等得起的!」

於是我便干脆心安理得地放慢了些速度以防噎到,等我將最後一點食物咽下肚子,又喝光了最後一口紅葡萄酒之後,酒館中傳出了轟然的掌聲。

「酒量不錯,小子!」最開始提議的那個家伙吹了聲口哨,「不過,現在,該講講你聽過的那些故事啦!」

我取過七弦琴,擺在了自己的腿上。

「你們聽過這個大陸初始的故事嗎?」我問。

與此同時,我的手仿佛有自我意識般,熟練地調整起了七弦琴的琴弦。

「嗨,我們哪里知道那些!」人群中傳出了這樣的聲音,「光是過日子就夠累的啦!不如您給咱們講講吧!」

「行吧。」我的手指靈活地彈出了一曲小調,然後我清了清嗓子,挑了個聽著恢弘龐大的樂曲彈奏了起來。

「歌唱吧,熱愛故事的女神,那曾經觀測著整個世界的神靈!歌唱那掀起戰爭、鼓動欲望、燃燒生命、制造死亡、鑄就希望、凝聚絕望、穿越空間、尋究時間、運用智慧、贏取榮耀的英雄們!」

我在合適的時候插入了樂曲,那個我看過的、黑發碧眼的男孩兒的影像突兀地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忽然就明白了他是誰。

那是桑萊特納紀年的開創者,那是生命在世界間的代行者。

在他開創桑萊特納紀年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代行者都以他為中心,由他引領著前進的方向。

他是[卡維爾許·桑萊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