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調任的二隊隊長2(2 / 2)

朱開旭聽完也不回答,臉上的表情絕壁可以用皮笑肉不笑來形容。

這些年他努力告誡自己,要忘記曾經的年少心動,然後帶著疲憊奔赴自己的人生,途中還要隨時關照一下落魄的高修暘。《下雨天》里唱到——

「別說你會難過別說你想改變被愛的人不用道歉」

我要怨、要恨、要耍賴,不聽、不信、不期待,可看見你回來的那一刻,我全都釋懷了,沒有任何負面情緒。

朱開旭想起曾經在警校操場上說著「大家好」的自己,想起穿著制服站得筆直的警校學生紀還彬,最後突然明白昨天晚上,高修暘說的那四個字,將心比心。

其實,《聖經》上還有一句話,比他說得更好: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朱開旭那邊廂感慨著「落花時節又逢君」,高修暘這邊廂也在執拗地「眾里尋他千百度」。

高修暘已經是本月第四次,來柯木佛這家叫「北去」的夜總會了。對,你沒猜錯,前三次的缺勤他也是來了這里。自從在傳回警隊的視頻資料里認出了「全副武裝」疑似付南風的人影,高修暘隔三差五都會來這里。

北去夜總會只是柯木佛眾多小型娛樂場所之一。自從代號「南城」的馬來西亞小年輕到越城後,這家伙散毒的場所專挑這些規模小又隱蔽的地方。

平時禁毒支隊出動掃毒任務,都要申請批示公文。為了不浪費申請的機會,隊里一般會借著一次批示條文掃查規模大的酒吧、賭場、色情場所,而那些零散的散毒點,因為毒品量少,交易雙方也是小咖,偶爾會被隊里忽視。

有線人舉報說,最近柯木佛傳播的海|洛|因,都是從小型夜總會散貨,而那段模糊的視頻資料,正是在北去夜總會偷拍的。

北去夜總會剛開門,高修暘就「准時到場」,為了掩人耳目,他挑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服務生過來問他要什么,他說要一杯啤酒。

過了一會兒服務生端著啤酒過來。高修暘假模假式打開帶來的《越城日報》,服務生瞥了他一眼實在裝不下去了說:「警官,你天天來我們這干什么啊,我們做正經生意的,非法的事情我們不干。」

高修暘一驚。他盡可能小心謹慎不暴露身份,怎么著,一個夜總會服務生都能看出他是警察?

服務生發現對方似乎比自己想象得還要愚蠢,不屑地說:「現在都什么年代了,您好歹換個ipad過來裝,哪還有來酒夜總會看報紙的。再說了……」服務生拎起他的報紙說,「您都拿反了。」

高修暘清了清嗓子掩飾自己的受挫,服務生也冷著臉離開了。

既然北去夜總會已經成了散毒場所,這里哪個人不是小心翼翼,腦袋每天系到褲腰帶上過日子,高修暘這個生臉一個月來四次,不招人注意才怪。

都忘了每次要化妝易容、都忘了找搭檔做掩護、都忘了輪換時間掩人耳目——高修暘這么多年來做警察學的本事,在事關付南風後整顆心都亂了。

他還真是像自己說的,行動力,意志力,思考能力,現在一個都沒了。

在酒吧里又坐了一會兒,遠處,剛才的服務生正跟同事向這邊指指點點。高修暘有點心煩,正打算離開,夜總會門口忽然出現一個留著寸頭的小年輕。

「高……」

戴興寧意識到高修暘來這里也是為了案子,改口道:「……修暘哥,朱哥叫我來的,讓你回去。」

高修暘本來也是打算要走的,可余光瞧見好事的服務生正朝這邊觀望。他們是不是在說,瞧這落魄的警員,查案露餡,還要上司派人「押送遣返」,高修暘心頭瞬間有股無名火,直沖上頭。

「讓我回我就回,憑什么。」高修暘沒好氣地說。

「朱哥叫我來找你,我就得把你帶回去。而且……」戴興寧有些為難,湊到他身邊小聲說,「這件事上面已經不讓查了。」

高修暘可是不管不顧,扯著嗓子喊:「上面要是管得了我,我還能在禁毒支隊混這么些年?」

他連警隊的名字都報出來,戴興寧也是著急:「你也知道自己在混日子,還這么繼續下去……你、你不嫌丟人!」

戴興寧在警校是以專業第一,綜合第二的成績進入禁毒支隊的。來之前對風雲師哥高修暘充滿了期待,來之後玻璃心碎的渣都不剩。

雖然平日相處中端著恭敬過日子,但其實很想沖上去給師哥兩巴掌嚷他:「你醒醒、你醒醒!你知道越城警校里有多少平民區來的孩子以你為榜樣嗎!」

榜樣不管你過去發生了什么,你是偶像,你都必須立在那里供人敬仰。不管你多痛多苦,你都必須挺住。因為你身後是千千萬萬,以你為精神動力,拼搏奮斗的芸芸眾生,如果你不努力,那他們靠什么撐下去?

從戴興寧入隊那天起,朱開旭就經常在高修暘耳邊叮囑,讓他多照顧這個孩子。朱開旭覺得戴興寧身上有無盡的優點,這些優點需要高修暘開化、提點,同時他也希望這些優點能感化、教育高修暘。

可惜事與願違,高修暘和戴興寧的氣場似乎並不相投。年輕人是對前輩心灰意冷,前輩看見年輕人嗤之以鼻,倆人表面上維持同事關系,私底下並無往來。

當然了,高修暘除了朱開旭,跟禁毒支隊的任何人都不來往。

剛開始,朱開旭會特意安排他們一組行動,等小年輕頻頻上報「高警官把我一人扔到夜總會就跑了」、「約好七點在市區商場見我十點就到了高警官下午一點才來」、「我明明打印好了一萬字的『麻醉和精神葯品目錄』,高警官非讓我手抄一份給他」,朱開旭終於放棄讓戴興寧拯救高修暘的計劃。

這個計劃停止的非常正確,以後前輩和後輩見面打打招呼、互不接觸、相安無事就好。偏偏這個時候,朱開旭又讓戴興寧去柯木佛「召回」高修暘。

高修暘對這個年輕後備的隔膜,正來自於朱開旭對他的欣賞,戴興寧太優秀了。

高修暘當年在警校槍械專業連年第一,戴興寧在校期間的綽號是「神槍手」;高修暘在警校一直保持了多年1000米記錄,戴興寧是100米短跑最年輕的第一名。身邊有個這么優秀,還比自己年少的後輩,高修暘不像心胸狹窄的眼鏡男一樣嫉賢妒能,而是隱隱覺得自卑。

自卑於那個曾經無限耀眼的高修暘,變成了現在一事無成的高凄慘。沒有人能理解高師哥的的無可奈何,就像蝴蝶飛不過滄海,連朱開旭都不忍心責怪。

可年輕氣盛的戴興寧,卻當著大庭廣眾的面,在高修暘剛被一個小小的服務生戳穿身份後,叫喧著「你不嫌丟人!」

丟人、良心、責任、擔當、懊悔、沮喪、憤懣、絕望。草必枯干,花必凋殘,從付南風死於高修暘面前那刻起,他就走進披荊斬棘的絕境,靠墮落麻痹心智。

沒有你的日子,我所見日光下的一切,都是虛空,都是捕風1。

高修暘揮起拳頭,沖著戴興寧猛的就是一拳。

許久不動武的高警官,把心里的憋屈都發泄到這一拳上。戴興寧摔倒在地,桌椅酒杯乒乓直響,侍者們瞠目結舌,高修暘被慣性帶著後退了半步大喊:

「——我變成這樣,都是拜禁毒支隊所賜,誰他媽都沒有資格教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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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語出《聖經》。

2、紀還(huán)彬,二聲,與」還給「的」還「同音。

3、明天付南風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