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處處皆意外(1 / 2)

</br>上輩子,在崔織晚死後第十年的冬天,太子被廢。

隔年暮春,昭文帝駕崩,皇叄子即位。

這一連串事情發生得極快,不過幾月時間,皇宮便換了新主人。皇叄子燕隋的生母只是一介宮人,身份低微,不甚受寵,可偏偏是這樣一個不被人看好的皇子,卻最終鏟除了所有障礙,奪得帝位。

新帝登基後,一改朝堂以往的頹靡氣象,做了許多雷厲風行的大事,有些利國,有些利民,只有一樁似乎與之無關——那就是,重查當年的崔家貪墨案。

翻案的事情落在了一個叫梁追的官員頭上,他是新帝的寵臣,也是本朝以來最年輕的閣臣。

宮變之後,大批官員被貶,閹黨、馮黨、太子黨、清流黨,無一幸免,偏偏梁追成了其中大受升擢之人。

崔織晚沒機會得見他,也沒機會打探太多八卦,只是聽聞,這人在官場和民間的風評極差。

有人說,他生性陰狠。因為自己出身卑賤,當年殿試只得了一甲,便見不得旁人強過他。任科舉主考時,他弄權舞弊,發榜後甚至被群情激憤的舉子們砸了府門牌匾,躲在家中半月不敢外出。

有人說,他貪戀權勢。馮家鼎盛時,他處處諂媚客氣,與之交好;馮家倒台後,他就立刻原形畢露,取代馮轍掌管吏部,隨意差遣官員調動。先帝受宦官劉全蒙蔽,醉心修道,不問朝政,他卻只一味討好閹黨,謀取私利。

有人說,他忘恩負義。明明恩師是清流黨的領頭人徐憲,他卻在扳倒馮黨後,暗中投靠叄皇子,導致清流人心大亂。徐憲遭馮黨暗算,朝中官員上書死諫,梁追身為大理寺卿卻獨善其身。他的好友文淵閣大學士沉興平受廷杖而死,他竟連喪禮吊唁都未去。

……

崔織晚活著的時候,也曾聽馮轍提起過這個名字,那時候梁追剛從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升至刑部侍郎,卻已經讓眼高於頂的「小閣老」分出了叄分注意。

她躲在內室,聽馮轍同下屬說,同屆的進士中,梁追的文章無人可比。只因為他是梁府庶子,且言辭過於犀利,才不得徐憲青眼。可他後來偏偏又擇了徐憲為師,這樣的人歸於陳舊迂腐的清流黨,恰如一柄利刃插入朝堂,叫人不得不防。

崔織晚後來憶起,也不由得嘖舌。馮家就罷了,恐怕連徐憲自己都沒想到,當年如此提拔看重的學生,不僅沒在他落難時幫襯一把,反而踩著他的屍骨順利入閣。

這才叫強中自有強中手,一浪拍死前一浪。

根據種種傳言,崔織晚隱約猜得出,這是個極冷酷陰沉,心硬血冷之人。滅師滅友,無妻無子,她甚至懷疑這人只愛好在朝堂里攪弄風雲,根本懶得管她們崔家的陳年舊事。

然而,讓她意想不到的是,這位梁閣老似乎十分看重崔家貪墨的案子。或者說,他的手中早就握全了證據,皇帝方才下令幾日,便查了個水落石出。這點讓崔織晚很是感激,順帶連對他的印象都改觀不少。

監斬那日是個艷陽天,崔織晚的魂魄虛弱至極,可她還是勉強去了。離得很遠,看不清跪著的人,不過也已經不重要了。其實那都是些漏網之魚,真正的罪魁禍首早就死了。

斬首的場面她看了叄回,崔家一次,馮家一次,眼前又是一次。滿目血色已經見怪不怪了,可隔著茫茫人海,她卻注意到了一個男子的背影。

緋色官服,頭戴烏紗,高大挺拔,在眾多護衛的簇擁下,他踏過叄十七人的鮮血上了轎子,腳步未停。

見他離去,周遭的人議論紛紛:「梁閣老親自監斬,真是少見。聽聞他少時流落他鄉,曾在吳州崔家的書院讀過幾年書,秋闈落榜後才回到京城認祖歸宗,看來這是在報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