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2)

</br>唐紅認真傾聽著何花對柳柔柔的怨恨。

等何花說得唾沫都干了, 唐紅貼心地給她倒了杯水, 「其實這也不怪她……」

話還沒說完,何花瞪著個眼珠子, 怒視唐紅, 「咋,不怪她,倒是要怪我自己了?」

唐紅好言好語地解釋,「先聽我把話給說完。」

雙手放在何花的肚子上, 感受著胎兒的胎動,唐紅緩緩說道:「你這肚子都這么大了, 眼見著都快生了, 不管哪個醫生接手,他們都是不敢幫你把孩子給弄掉的, 畢竟對於他們來說, 這算是一條人命。更何況,她跟你無親無故的,年紀輕輕的又成了跟著醫療隊巡診的醫生,家庭背景自然是不用說的了,從小必定是嬌生慣養長大的。這樣的女人,她心善, 見不得有人命損在她的手上, 但也好騙, 只要跟她好言好語的說, 適當地再掉下幾顆眼淚, 就會任由你拿捏了。」

何花皺著眉頭,對唐紅的話持懷疑態度,「我剛開始有跟她把好話說盡,也說了我在婆家的處境,可她就是硬著心腸,不搭理我呀!」

唐紅搖著頭,指正著何花,「可你這好話沒有說到她的心坎上去呀!在她的面前,左一句賠錢貨,右一句賠錢貨的,她聽著心里能好受?不管你之後流再多的眼淚,有了這三個字,她對你的印象早就跌入谷底去了,又怎么會因為你在婆家過得不如意,而同情你呢?沒有對你反感到底,都算是她的修養了。」

何花還是不高興,「這城里來的姑娘就是裝,女人本來就是賠錢貨,釘在鐵板上的事實,有什么不好說出來的?偏偏的,自以為讀了幾本書,有了點小本事,就覺得跟我們這些女人不一樣了。呵,她是個女人,將來還能不嫁人?嫁了人了,她讀再多的書,有再大的本事,那還是得要受惠給婆家的,娘家人再培養,也是給婆家培養,算來算去還是賠錢貨。」

「她是賠錢貨,可賠錢貨因為家庭出身的不同,而分化出不同檔次來。」唐紅斜睨了眼荷花,一副羨慕的口吻,說起柳柔柔的出身,「這人與人看著是一樣,可如果對比起出身來的話,那差別就大了去了。像我,普普通通的工人家庭出身,上面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弟弟妹妹也有三個,我夾在中間,既沒有像我哥姐那樣,受到我爸媽的重視,也不如我弟妹那般,受到爺奶的寵愛,屬於沒人疼,也沒人愛的可憐人。但她就不一樣了,不管她在家里排行老幾,只要出身好,前程都是差不了的,父母再怎么偏愛其他的子女,也會盡力給她安排好下半輩子的路。說不准呀,因為對她平時的疏忽,自覺的虧欠了她,等她有了對象結婚了,會盡力地拉拔她對象,畢竟女人的出身再好,自身再怎么能干,終究還是要嫁人,依附著男人過日子的。所以,扶持她未來的男人,也就等於扶持了她。」

何花非常贊同唐紅的話,連連附和,說道:「可不是,女人嘛,就得有女人的樣子,安分守己地在家里洗洗刷刷,生一堆帶把的兒子。」

也正因為何花有這樣的觀念,仗著親爹的小小官威,親弟的無賴蠻橫,在外面她是跟螃蟹一樣,到處橫著走。

但在婆家的話,自覺的沒有給婆家生出個帶把的兒子,內里極度的心虛自卑,很是抬不起頭來。

「大壯年齡不小了,跟他同齡的男人早早都已經結婚生子,兒子都滿地爬了,他也該准備准備,找個對象正經地結婚了。」唐紅把話題引到了何大壯上面,「別人都說大壯是個混子,沒有女人願意正經跟他過日子。可在私底下,他睡得女人有誰比他多?只是這婚姻呀,女人找男人是為了穿衣吃飯,男人找女人,肯定得要找個能幫助他前程的女人。我覺得大壯不能隨隨便便跟普通的女人結婚,得要找個有家庭背景的好岳家。」

何花的眼珠子一轉,腦子里浮現出了柳柔柔冷厲的面孔來,「她的家庭背景是差不了,模樣也討喜,可這性格……」嫌棄地撇撇嘴,「這樣的女人要是當了我弟媳,我不得被她給氣死?這樣不給我弄,那樣不給我弄的,回趟娘家,還得看她的眼色。」

唐紅笑道:「她娘家再怎么有背景,嫁進了你的娘家,就是你娘家的媳婦。媳婦對於婆家來說,永遠都是外姓人,你爸你媽,還有你弟,難道會幫著外人,欺負你嗎?再怎么著,你也是你爸媽的骨血,你弟弟的同胞姐姐。」

「你這話,也蠻有道理,我就算嫁人了,也是我爸媽的女兒,我弟弟的親姐姐,是比外姓人的弟媳來得親厚。」何花放心了,「那我現在就去找我弟,讓他把這個女醫生給追到手。我相信,以我弟弟的手段,再難搞的女人,也是小菜一碟。」

唐紅笑盈盈地送何花出去。

目送著何花在她眼前漸漸遠去,直到看不見,唐紅的嘴角慢慢往上翹起,表情陰森森的可怕。

出身比她好,那又怎樣?

她有得是本事,把高高在上的女人給拉扯下來,跟她一起深陷在泥潭里!

正准備轉身回屋,余光看見耿乃佳扛著鋤頭遠遠走來,嫩生生的臉蛋紅撲撲的,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黏糊糊地貼在肌膚上,襯得她比平時更加柔弱嬌憐,唐紅見了,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臉龐,不討喜的臉型,面色頓時陰沉得都快滴出水來,眼神里蘊藏著的嫉妒也都快從眼眶里迸發出來,雙手把衣角絞成麻花狀,等耿乃佳走到近前了,陰陽怪氣地譏諷著她,「呦,今天怎么你一個人下地出工去了?你的守護神呢?怎么不見了?」

耿乃佳不喜歡唐紅。

嘴巴碎不說,嫉妒心也比普通人強烈百倍,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踩在她的腳底下,掙扎痛苦地活著。

她看也沒看唐紅一眼,直接從她的身邊繞過,沒有搭話。

唐紅的臉立即黑成了鍋底,陰沉地瞪視著耿乃佳。

不過,當她的腦海里閃現出何花提起的那位女醫生,唐紅收斂起臉上的陰戾,主動湊近耿乃佳,「你知道不?從京市來的醫療隊來我們這巡診了。你不是跟回城的谷姓夫婦挺熟悉的嗎?說不准,這支醫療隊跟這對夫婦認識呢。」

這話引起了耿乃佳的注意,沒有再無視著唐紅,總算抬頭看了她一眼。

唐紅心中暗自得意,「不過,可惜呀,就算你跟谷姓夫婦很熟,而這谷姓夫婦也認識這支醫療隊的人,可到底谷姓夫婦已經回城去了,沒人替你搭線牽橋,那也是白搭,白費你當初對谷姓夫婦的百般討好。」

在谷姓夫婦還在村子里的時候,耿乃佳時不時地過去幫忙。

因為谷姓夫婦會醫術,雖然是被下放勞改的,可看在他們的醫術上,到底沒有吃了太多的苦,村民們對這對夫婦還是頗為和善照顧的,對親近這對夫婦的耿乃佳,也是一個個都是笑臉模樣。

唐紅心中很是不服氣。

憑什么同樣都是有目的的接近別人,她會被人看不起,使出渾身解數,甚至把身子都奉獻了出去,才能得到她想要的,而耿乃佳只是偶爾跟人說上幾句話,順手地幫下忙,她就被人稱贊,繼而得到對方的照顧?

憑什么?

就因為她長得比自己好看嗎?

呵,可好看又有什么用?

沒有能力保護的美貌,就是災禍!是禍水!

遲早會被一個又一個的男人給睡個遍!

唐紅嫉恨地死盯著耿乃佳嬌俏的臉。

隨著她腦海里的幻想,臉上的笑容跟著變得陰惻惻的,讓人瞧著汗毛都豎立起來。

耿乃佳蹙著眉頭,掃了眼唐紅臉上的表情,任由她譏諷地說著話,扛著鋤頭進了旁邊的屋子。

在這知青院里,唐紅的人緣是最差勁的,幾乎沒有人願意跟她交好,就是跟她同屋睡的也沒有,寧願跟別人擠在只有10來平方的小房子里,也不願意跟她同吃同住,這倒是便宜了唐紅,擁有了獨立的私密空間,也讓她的膽子越來越大,時常會留不同的男人留宿。

耿乃佳滿臉疲倦地進了小屋子。

她的室友朱四春,就是被唐紅攪散的楊志成前對象,上前關心地詢問耿乃佳,「那唐紅又在你面前說酸話了?」

耿乃佳把鋤頭放在牆角,拿起搭放在臉盆架上的毛巾擦了把臉,不是很放在心上的樣子,說道:「她哪天不說的?反正我都已經習慣了,隨便她吧。」把臉上的汗漬都給擦干凈了,耿乃佳看朱四春的面色不好,就說:「我看你最近吃飯都沒味道,趁著醫療隊下鄉,你也過去看看吧,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

朱四春擺擺手,「我身體沒事,只是最近想得有點多了。」

睡在朱四春上鋪,上午還陪著朱四春去郵局匯錢的付友琴,插話說道:「你就逞強吧,嘴上說自己想得很開,實際上你心里還是放不下你的前對象,到底相處了幾年,又肯縮衣節食地給你每月寄錢,我就不信你的心里不念著他的好!」

朱四春垂下眼瞼,沉默著,算是默認了付友琴的話。

付友琴恨鐵不成鋼地猛捶了下床鋪,「我說你呀,都快被你給氣死了!既然心里念著他,干嘛還死撐著把錢都寄回給他?在郵局時候,我就提醒過你了,千萬不要上唐紅的當,你好歹拍個電報回去,跟你對象好好解釋清楚。現在好了,錢都已經匯出去了,你也追不回來了,你心里呢,還存著他的好,今後你的日子可怎么過?」

「還能怎么過?」朱四春無力地笑了笑,「之前怎么過的,我今後仍舊這么過唄。」

「你……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你了!」付友琴被氣得不成,臉頰鼓鼓的。

朱四春不想付友琴繼續她前對象的話題,安撫地輕拍了下付友琴垂放在床沿的手,然後看向了耿乃佳,問她,「那個叫苟大勇的男人,平時不都是緊跟著你嗎?今天怎么沒跟著?」

說著,嘆息了下,誠心誠意地說了自己的看法,「我算是過來人了,這個男人的長相的確是有點凶巴巴的,看起來不是好人的樣子,但他的內心卻很細膩,不說搶著幫你干活,看到我們宿舍里的家具壞了,不用你開口,他就主動地幫我們修了,還幫你狠狠地修理了一頓纏著你不放的何大壯。盡管何大壯被打,誰也沒看見是誰打得他,而何大壯呢,也沒看到打他的人到底是誰,但是大家都猜測得出來,是誰向何大壯下的手。這樣的男人,有膽魄,有擔當,進退都得當,是個可以托付終生的好男人。如果你對他也有意思的話,就不要錯過了,我私下看見唐紅好幾次想勾搭他,就是隔壁的其他女知青也蠢蠢欲動的,想要跟苟大勇套近乎。」

「我也看到了!」付友琴利索地從上鋪下來,興奮地說著她看到的八卦,「可惜呀,苟大勇壓根就沒把唐紅看在眼里,唐紅的鼻子都快氣歪掉了!當然了,其他女知青,苟大勇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就是我和四春,只因為跟你同宿舍,跟你比較交好,苟大勇才肯稍微地掃我們幾眼。雖說我們倆個長得不如你標志吧,但也算是清秀呀,苟大勇卻能無視我們,只關注你一人,對你是真正的很上心了。」

聞言,耿乃佳緊咬著嘴唇,對於付友琴、朱四春的撮合,她的心里不是不心動,只是有點小糾結。

糾結苟大勇是真的喜歡她,還是因為他內心的心善,才屢次幫她。

想到這,耿乃佳的思緒飄忽起來,腦子里浮現出跟苟大勇初識的場景。

在前些日子,她從京市探親回來,何大壯跟討厭的蒼蠅一樣,比之前更加肆無忌憚的糾纏她,她真的煩不勝煩,而何大壯的親爹何大隊長,好似為了給他兒子出氣一樣,在給她排工的時候,往往都是最累最臟的活,工分還低,只有6工分,足足比別人低了4工分。

這樣的被區別對待,耿乃佳再是個面團子,也會有幾分的氣性。

她跑到何隊長家里理論,結果……

還好,如果不是她豁出命去,不想被何大壯占了便宜,她的身子就被何大壯給玷污了。

但即使虎口逃脫了,當時她的心理也早就崩潰到極限了,一路哭著跑到了河邊。

望著已經結了薄冰的河面,想到自己孤立無援的境地,今後何家更加猛烈的報復,她絕望地跳進了河里。

河水很冰。

冷到她骨頭縫里去。

雙手雙腳,乃至全身都急速往下降溫。

很快,她就冷得意識模糊起來。

在她慢慢閉上眼睛,等待著所有痛苦的解脫時候,一雙有力,帶著絲絲溫度的大手把她從河里給托舉了起來,半抱著她離開了冷得刺骨的河水,隨後又有一件殘余著體溫的軍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很是怒其不爭的樣子,喋喋不休地訓斥她,「多大點事?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遇到點困難就尋死鬧活的,撲通撲通的往河水里扎,這條河遲早會被你們給填滿了!」

當時,她很生氣!

這個一臉凶相的男人,他什么情況都不知道,憑什么這樣的訓斥她?

如果能活著,她會不想活嗎?

張嘴想要反駁幾句,可眼淚卻搶先一步,滴滴答答地往下掉落。

模糊了她的視線,也把身上軍大衣的衣領子給打濕了。

男人無奈地嘆氣,語氣緩和了點,「行了,別哭了,哭得我腦殼疼。」

你疼,你活該!

誰讓你說我的!

耿乃佳在心里,憤憤不平的腹誹。

可到底止住了眼淚,跟只被主人拋棄的小奶貓一樣,蜷縮著身體,依靠在身後的楊柏樹上。

男人看著又嘆氣,起身在附近找來了干柴,堆放在了耿乃佳的身前,掏出口袋里的火柴,弄了倆個火堆,「把身上的濕衣服烤烤吧。」

衣服都被冰冷的河水浸濕了,黏糊糊地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冷得刺骨。

凍得她發抖。

就算有軍大衣披著,可軍大衣的里子也被浸染濕透了。

但她這個樣子,又不好直接回去。

村里人見了,肯定會胡亂猜測她遇到了什么事,到時候被何家的人故意添油加醋,她的名聲就徹底毀掉了,等再被何大壯纏上,當著大家的面被何大壯動手動腳,村里人見了估計都不會再阻攔,幫她擋住何大壯的,只當是她跟何大壯在打情罵俏。

可……

耿乃佳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瞼,瞅了眼對面的男人。

苟大勇識趣地站起來,轉過了身體,「我到周邊轉轉,你盡快把衣服給烤干了。」

耿乃佳這才放心地把披在身上的軍大衣給脫下來,又把身上的外衣給脫了,架在火堆上烤,至於里面的衣服,耿乃佳可不敢再脫了,只離火堆坐得稍微近點,讓火堆散發出來的熱量,慢慢把她身上的濕衣服給烘干。

火堆燃燒得很快。

只把衣服給烤了半干,干柴就燒得差不多了。

耿乃佳正發愁呢,遠去的苟大勇抱著一堆干火柴回來了。

他是倒退著走的,等走到了離耿乃佳還有五十來步的距離,苟大勇停下了腳步,背對著耿乃佳,說道:「估計柴火燒得差不多了,你自己再添點柴火吧。」說完這話,把手中的柴火放下,就避嫌地繼續往前走,不跟耿乃佳獨處。

耿乃佳看苟大勇為自己忙乎著,都沒有時間把身上的衣服給烤烤,滴滴答答地都往下滴水,有些地方還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她叫住了苟大勇,說道:「你,你留下來一起烤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