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1 / 2)

嫁魔 楊溯 2617 字 2020-12-28

</br>「腳冷不,貓爺也能給你暖。」

阿芙笑得直不起腰。

這個女人長了一副好容色,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黑貓忽然問:「無方山離這兒也不是非常遠,要不要老夫和呆瓜帶你去找他?要是他不認你,我和呆瓜一起揍他。」

阿芙一愣,笑了笑:「不用啦。無方山懸在空中,咱們就算去了也上不去。況且你是妖,去那兒到底多有不便。」

「那你就這么等著他?」

「誰跟你說我等他了?」阿芙撇嘴。

「得了吧你,」黑貓一副很懂的樣子,「我又不是扶嵐,豈會看不透,若不等,又何必守到現在?你和那牛鼻子道士到底怎么回事兒?」

雪簌簌落,阿芙晃了晃腿,長長嘆息,「還能怎么回事兒?狗劍仙下山,斬一堆妖除一堆魔,外加俘獲一個黃花大閨女。春風一度,紅塵一夢,我就是那個笨笨的大閨女咯。」她仰起臉來,雪花落在臉上,冰冰涼涼,「可是我就是笨啊,貓爺。那個家伙和扶嵐有些像,都不愛講話,悶瓜似的。人也俊,活到如今,也沒見過這般俊俏的郎君。那句話怎么說來著?郎君艷絕,世無其二,簡直就是為他寫的。剛成親的時候,我掰著他的臉說,郎君啊郎君,你怎么這么好看,讓小娘子我白天看了不夠,晚上還想看,晚上睡覺閉著眼看不著,只好去夢里看了。你猜他怎么說?」

阿芙抿嘴一笑,不等黑貓回話,自顧自答了:「他說,平生無所幸事,唯幸皮囊尚可,娘子喜歡。」

「這可一點兒也不像不會說話,」黑貓道,「呆瓜就說不出這么酸了吧唧的話兒來,是吧,呆瓜。」

扶嵐呆了呆,道:「我可以學。」

阿芙沒再吭聲,天地靜靜,只有廊上雪花簌簌的聲音。扶嵐仰起頭,正瞧見阿芙白皙的側臉。天光底下,那雙氤氳的眼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緒,很多年後他才知道,那是深深的思念,還有深深的悲哀。

狗崽爬進她懷里,抱緊她,道:「娘親不要難過,我們有哥哥,有貓爺,爹爹不下凡也沒關系。」

「說的對!」阿芙深吸一口氣,摟緊扶嵐和狗崽,「哪那么多工夫想他,老娘還得掙錢養兒子喂貓呢。」

她忽然跳到雪地里,就那么光著白嫩的腳丫子,瘋婆子一樣跑起來。這個女人就是這樣,表面上溫柔和婉,其實瘋起來不管不顧,妖魔鬼怪都怕她。她跑到發髻散了,黑亮的頭發飛在蒼茫的雪花里,她一邊跑一邊把手圈在嘴邊,對著天空大喊,氣勢如虹,威風凜凜。

「狗男人,都給我滾!老娘自己活!」

第16章 說劍(一)

石子路踩在腳下軋軋作響,扶嵐背著戚隱穿越籬笆,頭頂是參天大樹,葉子撲剌剌翻飛,像藏了許多拍著翅子的鴿子。扶嵐回了屋,把人放上床,食指一劃,牆上的符咒黯淡了幾分,余下一點點溫煦的橘光。

這小子聽故事聽到一半就昏昏欲睡了,扶嵐只好背他回來。朦朦的光暈軟化了他的眉目,閉著眼,疲憊又安詳。扶嵐蹲在床邊看戚隱,分開將近十三年的時光,凡人記性不好,年幼的記憶尤其難存,明明小時候拉著他的衣襟叫哥哥,還在他懷里流眼淚,現在卻一點兒也不記得了。扶嵐靜靜望著他,有些低落。

戚隱好像夢見了什么,微微皺了皺眉,口中很輕很輕地喚了聲:「哥哥……」

扶嵐一愣。

黑貓躍到戚隱枕邊,道:「呆瓜,娃兒夢見你了。」

扶嵐將戚隱的發絲撩到耳後,輕輕點頭。

嗯,狗崽夢見他的小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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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遲的鍾聲散入山林,驚起一行白鶴高唳而飛。

戚隱打著呵欠起了床,在院子里洗了臉漱了口,沒有臉盆也沒有巾櫛,只好拿木桶將就一下,雖然這桶也破破爛爛,有一面缺了半片木板。除了他們這兒,其他瓦舍都空了,泥巴路兩邊靜靜悄悄,有的師兄忘記關門,依稀能看見里面擺了一地鍋碗瓢盆。懵了一會兒才想起他們有早課,戚隱和扶嵐剛來,要等過兩天才開始跟著大家上課。

一面打呵欠一面下山去菜園吃早飯,扶嵐扛著貓走在前頭。那死貓懶得很,稍長點兒的路就不願自己走了,要扶嵐扛它。今天左肩扛,明天右肩扛,據這肥貓說是為了不讓扶嵐長成高低肩。

走了半個時辰終於到了菜園子,方方正正一個菜圃,種的一溜全是白白嫩嫩的大白菜。分明還沒有到季節,卻已經長得又白又大,露珠在白玉一樣的莖片上滾來滾去,完全可以收獲了。

說是膳房,里面空無一人,光有一個灶台並幾張油膩膩的方桌,看來是得自己動手做菜。扶嵐系上襻膊,拔出一顆大白菜抱向灶台,打水淘米,洗菜切菜,倒沒戚隱什么事兒了。戚隱坐在條凳上,這是他這么多年來頭一回被伺候。不用下廚,只要張嘴等飯吃,竟然覺得有點兒不習慣。

昨天晚上扶嵐說的那些往事,戚隱自己是一個都不記得。他那時候太小了,他連他娘都不記得了,更別說這兩個妖怪。

自從到了小姨家,他就沒再回過烏江,從前的鄉親壓根兒沒見過面,沒人跟他說過他娘在烏江的時候的事兒,無從印證扶嵐說的是真是假。看扶嵐神情語氣不似作偽,可扶嵐回南疆不久他母親就四處搬家,還投奔小姨,給他戴上琉璃十八子掩蓋氣息,分明是在躲這兩個妖。

他記得小姨說過幾嘴他娘的事兒,多半是取笑他娘神神叨叨,說什么每晚睡覺前都要用箱籠桌子堵住大門,請鬼火道士畫符貼滿牆壁,去哪都領著戚隱,戚隱就是那時候跟著他娘東奔西跑四處做工曬黑的。

「新來的?」門口忽然轉進一個人來,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淡青色道袍,頭發亂得像蓬草,黝黑臉膛,臉上一條刀疤,從左眉橫過鼻梁向右臉蜿蜒,這一斬若是再深一些,他整個腦殼便會碎成兩半。

宿在菜園子的,想也知道就是那個戒律長老葉清明師叔。戚隱正要行禮,清明伸手一擋,道:「別朝我行禮。我實話說了吧,前幾日無方山剛給我發了封請柬挖我過去講學,要不是你們掌門在我門口自掛東南枝要死要活,我早拍拍屁股走人了。」他揣著袖子在戚隱對面坐下來,「所以,等你們掌門升天,我立馬去無方山。我沒興趣知道你們是誰,你們也別喊我師叔,當我是一路過的就成。」

戚隱:「……」

他說完,轉臉又朝扶嵐道:「白臉小子,給我也做一份,你就當孝敬老人了。」

扶嵐乖乖應了,轉身出去又拔了一顆大白菜回來。

葉清明拔了一根草逗黑貓,「你們兩個小子,是被騙上來的吧?好好的凡人不做,干嘛想要修道?」

「呃,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斬妖除魔,持劍衛道。」戚隱撓撓頭,心虛地眼神發飄。

葉清明笑了一聲,道:「免了吧,鳳還山之前出師弟子十人,當了江湖騙子坑蒙拐騙的五人,回家經商種地的三人,淪落街頭乞討為生的一人。」

「還有一人呢?」

「在斬妖除魔的時候被妖魔吃了。」

戚隱:「……」

葉清明抓起戚隱的手臂,從肩膀開始揉捏,一溜摸到手指骨。戚隱嚇了一大跳,心想這勞什子師叔莫非也是斷袖?想要掙出手來,奈何這家伙力氣極大,他的手指掐著戚隱的骨頭,痛得戚隱齜牙咧嘴。

葉清明摸了半天,搖搖頭,道:「根骨平庸,經脈狹窄,就你這樣,修道可能要修個百八來年才能小有所成。不過,也得你能熬到那個歲數才行。」

戚隱揉著手臂,郁悶道:「您剛剛是在摸骨?」

葉清明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