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1 / 2)

嫁魔 楊溯 2871 字 2020-12-28

</br>蘭仙兒一愣,扭頭看著他道:「哦?」

「妖其實和人差不多,有的聰明有的笨,有的陰險有的……」扶嵐呆呆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戚隱笑道,「有的呆不拉幾的。有的妖不吃人,就跟有的人吃素不吃肉似的。至於美不美丑不丑的,在它們眼里我們長得也不大好看吧。」他朝蘭仙兒笑了笑,「要是你是一只豬,你肯定也喜歡跟你一樣白白胖胖的豬。」

蘭仙兒看了他一會兒,轉過頭去哼道:「你才是豬。」

戚隱臉一紅,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兒了,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就算是豬,也是最漂亮的豬。」

蘭仙:「……」

戚隱捂住臉,恨不得剪了自己的舌頭,他到底在說些什么玩意兒?

「可你們還不是要把它們關在這兒。」蘭仙兒踢了踢腳下的石頭。

「這沒辦法,他們吃人,難不成還任由他們把人吃光光?」戚隱道。

蘭仙兒沒再說話,兩個人默默地往前走。戚隱覺得有些忐忑,他真是太不會說話了,怎么逗姑娘笑都不知道。可家里沒誰可以請教的,肥貓只知道吃,呆哥比他還愣。兩個人走了一程子路,戚隱斟酌著和她搭話兒:「生葯鋪的胖嬸說不認識你,你是新搬來的么?」

「嗯。」

「跟著爹娘么?」

蘭仙兒搖搖頭,「我爹中了狀元,娶了有錢人家小姐,不要我和我娘了。」

戚隱一怔,想要安慰蘭仙兒,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好話兒,急得滿頭大汗,最後道:「娘倆過得可還好?平日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來山上找我們幫忙。」

「我娘一氣之下殺了我爹,被抓進官牢了。」蘭仙兒仰著頭瞧他,「關了好多年了,大約已經死了吧。」

她說這話兒的時候神色淡淡,仿佛這辛酸的往事都輕飄飄的沒有分量。蘭仙兒重新低下頭,在戚隱前頭蹦蹦跳跳地走,一邊走一邊兒摘路邊的小野花,別在黑鴉鴉的鬢發間。

戚隱沒再說什么,默默跟在她的後頭,淡淡的蘭花香飄過來,纏繞著他的衣袂。

「喂,雲隱師兄,」蘭仙兒忽然擰過身,倒退著走路,「你是不是喜歡我?」

一句話驚雷似的響在耳邊,戚隱滿身氣血往臉上涌,愣愣地看著她,一句話兒也說不出口。

蘭仙兒見他這模樣,捂著嘴吃吃笑,又問:「要是我是妖怪,你還會喜歡我么?」

戚隱其實知道應該怎么答,女孩兒都喜歡這樣問,要是我變丑了你還會喜歡我么?要是我變胖了你還會喜歡我么?她們就想聽到:就算你丑到慘絕人寰,胖到壓死十只大象,我依然會愛你如初。可問題是戚隱不喜歡妖怪,他喜歡和他一樣的凡人,性別女,最好長得漂亮性子溫柔會織布會做菜。戚隱掙扎了一會兒,怎么也撒不出謊,最後泄氣地道:「不會……」

蘭仙兒哦了一聲,道:「我就知道。」

「可這就和我不會喜歡男人一樣啊,」戚隱窘迫地說,「我可以和妖怪當朋友,可以和男人當兄弟,可是我不會喜歡他們,和他們成親。」

蘭仙兒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起來,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頭,「雲隱師兄,你是個好人誒。以前我這么問別人的時候,他們都說就算我吃人不吐骨頭都願意跟我在一塊兒。」

戚隱被她拍懵了,蘭仙兒退了幾步,背著手站在天光底下,有什么東西悄無聲息地變了,女孩兒清淺的微笑好像在陽光下一點點明艷起來。

蘭仙兒歪著頭笑道:「謝謝你幫我找回丁香環兒,它對我來說可重要了。」

「不用謝,舉手之勞。」戚隱羞赧地道。

「這是雲知哥哥送我的,我可喜歡了,誰曾想昨兒就落了,急死我了。」蘭仙兒撩了下頭發,沖他一笑,「幸好你幫我找到了。」

戚隱腦筋一下沒轉過彎兒來,愣在原地。

雲知哥哥送的?……什么意思?

「你看,雲知哥哥來接我下山了。」蘭仙兒手搭涼棚,望向遠方。

話音剛落,一道清寒的劍光瞬息即至,雲知盤腿坐在劍上,笑吟吟地摸了摸蘭仙兒的頭頂。蘭仙兒熟門熟路地側身上了劍,把背筐放在腿上,沖戚隱揮了揮手,「雲隱師兄,我們先走啦!謝謝你喜歡我,不過我不喜歡黑仔的。」

戚隱腦子里一片空白,愣愣地呆在原地。

兩個人唰的一下就沒了,消失在山路的盡頭。戚隱呆呆的,恍惚間他好像又回到吳塘鎮那天黃昏,他看見鳳仙倚在老東家的懷里,心里面有什么東西寂靜地、一點點地碎掉了。他塌下肩膀,低下頭,一路踢著石頭一路走,悶頭悶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像一條失家的野狗。

什么嘛,原來都是耍他玩兒的。這姑娘真壞,這樣耍他有意思么?還是覺得他灰頭土臉虎頭虎腦,看起來比別人好玩兒一些?可也不能怨人家,畢竟是他自己撞上去的,人家又沒讓他巴巴地去撿丁香環兒,人家又沒讓他喜歡她。

走到路的盡頭抬起頭,才發現自己一路瞎走竟走回了瓦屋。扶嵐坐在寬寬的水檐底下編竹筐,陽光照在他白皙的側臉上,一圈輪廓都是柔柔的,氤氳在朦朦的光里。黑貓趴在他腳邊攤著柔軟的肚皮曬太陽,眼睛眯成一條縫兒。

戚隱垂頭喪氣地搬過一張杌子,坐在扶嵐邊上。鼻子里泛起一股辛酸,戚隱垂著頭,他想起在姚家的時候第一次炒菜,十二歲的年紀,個頭比灶台高不了多少,大勺和手臂一樣長。好不容易炒出一盤菜小心翼翼捧上桌,小姨捏著筷子夾了塊兒肉放進嘴,嚼了兩下吐出來,道:「敗家玩意兒,炒的這是什么,想毒死我嗎?」

他想說他盡力了,翻鍋的時候還不小心燙了手,燎出幾個大大的水泡,可疼了呢。可他什么也沒說,背著手低著頭,一聲不吭地用腳尖搓著地。算啦,他對自己說,無所謂的。

他現在也這樣對自己說,算啦,無所謂的。

沒人喜歡,無所謂的。

扭頭看扶嵐,這家伙一心一意編著筐,一個小小的竹筐在他手里漸漸成形。戚隱耷拉著腦袋問:「呆哥,你還會編籃子啊?」

扶嵐點點頭,「阿芙教我的。」

戚隱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呆哥,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娘?」

「嗯,」扶嵐道,「很喜歡。」

戚隱張了張口,想問扶嵐知不知道為什么他娘要離開。側過臉看,恬靜的男人低著頭編筐子,竹篾在蒼白的指間纏繞,他的臉上沒有悲歡喜怒,眸色淡而平靜,那么純澈,像茫茫煙水。

戚隱揪著草梗問:「呆哥,我娘跟你們一塊兒住的時候,有沒有招惹什么仇家?或者那個妖道有沒有什么親戚來尋仇?」

扶嵐迷茫地搖頭。

黑貓打了個哈欠,道:「張洛懷死了之後烏江太平得很,怎么突然這么問?」

「沒什么,瞎問問。」戚隱忽然什么也不想問了,他拍了拍扶嵐的肩,道:「哥,要是你也娶不到媳婦兒的話,干脆咱一塊兒搭伙過得了。咱苦命兩兄弟都沒人喜歡,打光棍也蠻好的,人不是非得要娶媳婦兒。」

扶嵐呆了呆,用力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