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1 / 2)

嫁魔 楊溯 3094 字 2020-12-28

</br>扶嵐道:「你會迷路。」

戚隱無奈,大約是小時候留下的習慣,這家伙還把他當小孩兒呢,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攥著不松手。

一轉頭,打眼瞧見賭坊,花燈下懸著金字招牌,門口凶神惡煞站著兩個打手。戚隱長這么大,還沒進過這三教九流的地方,登時動了歪心思。「哥,」戚隱朝賭館揚了揚下巴,「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要不咱們去賭館見見世面?」

扶嵐抬頭看了看招牌,道:「不行。」

「為什么啊?」

「阿芙說過,不能讓你學壞。你若進賭場,便要廢你的手。你若進勾欄,便要廢你的腿,第三條腿也要廢。」扶嵐說著,困惑地皺了皺眉,「第三條是哪條?凡人不是只有兩條么?」

戚隱無語,道:「我要是偏要進,你還真廢我啊?」

扶嵐呆了。

這傻子……戚隱搖頭笑。扶嵐這廝平日沒什么表情,偶爾流露出一點兒呆性兒,看著挺可愛的。夜市的燈火氤氳著他的臉兒,戚隱望著他呆不楞登的模樣,心里忽然多跳了一下。也不知怎的,許是多喝了幾口酒,戚隱鬼使神差地捏了捏他的臉,道:「哥,你再這么可愛,信不信我咬你?」

說完戚隱就後悔了,這話兒說出來跟調戲似的,要多不正經兒就有多不正經。戚隱紅了臉,扶嵐卻沒什么反應,不吭聲地將他望著。

這家伙應該聽不懂吧?戚隱想,撓了撓頭,打算說點兒什么打破尷尬。扶嵐忽然傾身低頭,溫熱的唇靠近,堅硬又濕熱的牙齒印在他的脖頸上。

世界仿佛寂靜了一瞬間,戚隱驀然睜大眼,素白的梨花在他眼前無聲地落。

戚隱像被踩中了尾巴,縮著脖子往後一退,道:「哥,你干嘛!」

扶嵐歪著頭看他,黑而大的眸子映著璀璨燈火,「小隱可愛,咬你。」

燈火闌珊,人流如織,兩個人默默對望著,一動不動。這家伙大約是聽岔了戚隱的意思,以為可愛就咬。戚隱默了半晌,無奈地摸摸扶嵐的頭,道:「哥,以後不許咬我了。你再咬我,我會……」

我會動心的啊……戚隱無奈地想。

扶嵐疑惑地望著他。

戚隱嘆了口氣,接著道:「我會生氣的。」

扶嵐失落地點點頭,垂下眼眸,怪不高興似的。

前面忽然響起一陣嘈雜,人群忽然沸騰起來,烏壓壓的人頭攢動往兩邊兒靠,戚隱和扶嵐被往後擠,緊緊貼在梨樹上。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戚隱一臉懵,慌亂間只能抓緊扶嵐,以免這小子被人群擠走。

穹隆上閃過一道凄冷的劍光,簡直像刀子割在眼皮上。踏劍人飛得太快,戚隱只看見一個瞬息即逝的背影,白衣凜冽,像是梅上霜,山上雪。人群著了魔似的尖叫,戚隱聽見有人大聲喊:「小戚道長!」

戚隱一愣,小戚道長?不會是姚小山吧?那廝竟然這么厲害,進無方才多久,就有這么高的聲望了?

不多時,長街上一輛囚車軋軋駛來,人群再次大喊:「豬妖扶嵐來了!快看,豬妖扶嵐來了!」

「豬妖扶嵐?」戚隱和扶嵐面面相覷。

很快他們知道了答案,囚車越來越近,兩邊皆有白衣負劍人騎馬隨車而行。囚車里關了一只魁梧的妖怪,人身豬首,蓬頭垢面,粗糲的獠牙從嘴巴縫兒里伸出來,隱隱還看得見沾了血。囚車終於駛到了戚隱的眼前,豬妖嗬嗬喘著氣,鷹凖一般的眼睛在蓬草似的頭發底下抬起來,正好和底下的扶嵐打了個照面。

豬妖驀然一震,忽地發起狂來,嘶吼著撼動囚車。人群一驚,惶然退後,馬上白衣人不慌不忙地掐訣,囚車上刻的符咒瀲灧一閃,豬妖痛呼一聲,登時偃旗息鼓,不動彈了。

「哥,你認識它?」戚隱拽著扶嵐的袖子問。

扶嵐點點頭,「它是豬妖一族的族長,朱明藏。」

「它干嘛要冒充你?」

扶嵐只是皺眉,沒說話兒。

「那……」戚隱搔搔頭,「那咱們要救它嗎?畢竟是你那兒的族長來著,算不算你的下屬?」

扶嵐鎖著眉頭,道:「不算,很麻煩,不救。」

戚隱被他這果斷的態度驚呆了,扶嵐面不改色,神情寡淡得像白開水,似乎他不出手是理所應當。這家伙真的是妖魔共主么?戚隱至今無法相信他哥的身份,那妖魔得多瞎才能認他當頭兒。

「終於抓著這個魔頭了,」有人義憤填膺道,「這個魔頭領著妖兵燒殺辱掠,無惡不作。前幾日去到衡州城外的劉家村,把一村子全屠干凈了,還放跑了人家的圈養的豬,害得豬價上漲,如今我是連豬肉也吃不起了!」

「誰說不是呢?」有人恨道,「多虧小戚道長,聽說他在衡州城外布下劍陣,生擒扶嵐。問雪劍一出,果然無妖不伏,無魔不誅!」

「廢話!小戚道長可是得了元微長老的真傳,舉手投足皆有其師風范,如今天下誰不認他是人間道標,我輩楷模!」

戚隱湊過頭去,道:「敢問這位小戚道長可是元微長老的兒子,戚隱?」

那人翻了個白眼,道:「什么戚隱,戚隱那個廢物怎么能和小戚道長相提並論?」

戚隱一愣。

「你是個不修道的村夫吧,連這個也不知道?」那人上下打量了戚隱一會兒,道,「戚隱那個廢物受不了無方苦修,上個月就夾著尾巴逃山了。」

逃山!?戚隱瞪大眼。

「我們說的小戚道長乃是大名鼎鼎的無方首徒,元微長老唯一的親傳弟子,」那人道,「戚靈樞!」

第33章 無方(四)

戚靈樞,繼戚慎微之後,無方山又一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劍道天才。戚隱想無方山一定笑得合不攏嘴,畢竟百年難得一遇的東西讓他們一遇就遇了兩回。

這個人簡直稱得上第二個戚慎微,別人還在流著口水咿呀學語的時候他已經能通篇背誦《道德經》,別人還在一筆一劃寫大字畫鬼畫符的時候他已經精通符籙,別人走路還摔跤的時候他已經御劍飛天了。他幾乎步步按著戚慎微的路子走,若非他是戚慎微的親傳弟子,人們簡直要懷疑他是戚慎微的轉世投胎。更令人感到悲傷的是,這些資質平庸平平無奇的「別人」里也包括戚隱,還是處在中等水平以下的那一個。

這種人永遠活在傳說里,就像沒人見過戚慎微,同樣沒什么人見過戚靈樞。像他們這樣的劍仙,能飛絕不用走的,高高在上遠在天邊,給凡夫俗子仰望的機會已是格外施恩。但仍是有人有幸得到驚鴻一瞥,聽西昆侖的同門說,上次無方羅天論道曾遠遠瞅了一眼。他打無方大殿的漢白玉月台上過,一襲素衣白裳,煙雪朦朦中,他站在無方三千弟子的最前方,薄而瘦削的背影,像是冰雪砌成的人兒。

聽說有仙山的姑娘為了他打架,只為爭誰將蓮子排骨湯端進他靜修的石室。兩個妙齡少女互相抓咬,頭發撕得像雜草。他遠遠瞧見,只說了一句話:「同門私斗,犯禁飲食,送去戒堂。」偶爾也會有感情好的姐妹互相謙讓,一個說「你當小戚道長的正室,我做小妾,我二人以姐妹相稱」,另一個羞答答地說「那怎么好意思?還是姐姐當正室,妹妹做小妾」,二人謙來讓去,但其實戚靈樞壓根兒沒見過這倆人。

但戚隱對這個並不在意,他蔫巴慣了,和誰比都是野草一株,大家別來踩他他就謝天謝地了。大街上聽人說了那么多,他只記得一句話——戚靈樞是戚慎微一手帶大的。

「抱歉啊小師弟,沒跟你提這茬,」客棧里,雲知拍拍戚隱的肩膀,「主要是怕你自慚形穢,一時沖動就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