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轟然一聲,腦袋里有一瞬的空白。心里有一捧火,慢慢燒將起來,直將整個人燒得面紅耳赤,戚隱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沒法子和扶嵐共浴,他緊張。
眼睜睜地瞧著男人下了水,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兒。水霧籠著扶嵐恬淡的眉眼,他不聲不響,像一朵靜悄悄的梔子花。戚隱臉色通紅,不自覺地後退,後背貼上凹凸不平的巉岩,摩擦的背肉生疼。
扶嵐看見他後退,皺起眉,「小隱?」
戚隱假裝鎮定自若,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呃,哥,你先別過來。」
「為什么?」扶嵐怔住了。
還能為什么!戚隱覺得自己隱隱有氣岔經脈,走火入魔的跡象,心臟像沸騰的鍋頂起鍋蓋,突突直跳。他害怕碰觸扶嵐,這溫泉這樣暖,扶嵐的手一定又柔又滑。他記得那雙蒼白的手,沾了血的時候有種凌厲的恐怖,可為他洗手作羹湯的時候又溫軟得像一瓣柔柔的花兒。
男人特有的那部分有抬頭的趨勢,他害怕扶嵐一旦靠近,他就會硬。
真他娘的不是人!戚隱一方面覺得自己禽獸,一方面覺得對不起扶嵐。他哥這樣的不諳世事的乖寶寶,連聽見那個詞兒都要害羞的人,他竟然對他動了這樣骯臟的綺念!
扶嵐皺眉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走過來,眼瞧著就要蹲下。他要是蹲下,不就正對著戚隱那地方了么!戚隱被嚇了一大跳,慌慌張張貼著石頭往邊上靠,大喊道:「你干嘛!」
扶嵐顯然被他嚇到了,怔了好半晌,道:「幫你揉膝蓋。」
「不、不要!」戚隱往邊上走了好大一截,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結結巴巴地說,「哥,男男授受不親,你不能這樣。」
一下被拒絕了兩次,扶嵐有些愣。他想起小時候的日子,那時候他一手包辦狗崽的所有事宜,刷牙洗臉洗屁屁哼搖籃曲,還有隔天一次的洗澡。狗崽調皮,一開始幫他洗澡總是在澡盆里拍水玩兒,澆得他和貓爺一身全濕。後來扶嵐學乖了,脫了衣裳和他一塊兒洗。扶嵐記得那時候,外面茫茫雪落,屋子里炭火燒得正旺,他在狗崽的背上打胰子,磨出細細膩膩的白沫子。狗崽坐在他懷里吹沫沫,笑得眉眼彎彎,是天底下最快樂的小孩兒。
然而現在,狗崽坐得離他遠遠的,渾身都在抗拒他的靠近。扶嵐低落地垂下眉眼,乖乖呆在石頭的一邊兒。兩個人隔得距離正好可以躺下一個成年男人,水霧在他們之中蒸騰,彼此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戚隱覺得尷尬,挖空心思想該說點兒什么好。想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開口:「那個,今天天氣真好,霧真大,哈哈哈!」
說完戚隱簡直想扇自己一巴掌,這說的什么玩意兒,還不如別開口。
那邊沒回應,戚隱忍不住扭頭望過去,扶嵐閉著眼睛靠在壁上,寂靜得像一尊雕像,又像一個不能靠近的神祇。這個男人不吭聲的時候,總覺得下一刻就要蒸發在人間。戚隱忽然有一種想要朝他走過去的沖動,握他的手的沖動,好像這樣就能把他拉入喧囂人間。
「小隱。」正在這時,扶嵐忽然出聲了。
戚隱一激靈,道:「哥。」
扶嵐枯著眉頭說:「你是不是有心疾?」
「啊?」戚隱茫然,「沒啊,怎么了?」
扶嵐隔著朦朧水霧朝他望過來,那眸色仿佛也是朦朧的。他道:「你的心跳有時候會突然變快,很多次了。」
戚隱沉默了,過了會兒垂頭喪氣地說,「哥,那不是心疾啦。」
扶嵐困惑地想了會兒,忽然想起在鳳還山的山階上戚隱教他的話兒——人遇見自己喜歡的人兒,心臟就會砰砰跳。扶嵐輕聲問:「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戚隱腦子里有一瞬的空白,這家伙呆里呆氣的,怎么就忽然開竅了?他像個小孩兒被發現了偷藏的糖糕,整個人都慌了起來。正想著說點什么解釋,那邊扶嵐又輕輕地問:「那個你喜歡的人,是不是又不喜歡你?」
戚隱:「……」
心上好像被狠狠扎了一箭,戚隱捂著胸口,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一瞬之間,什么旖旎綺念都沒了,戚隱蔫頭耷腦地走到扶嵐邊上坐下。扶嵐見他走過來,有些受寵若驚,遞給他葫蘆瓢舀水。戚隱有一勺沒一勺地往身上澆,道:「哥,趕明兒得空,我好好教教你怎么說話。」
扶嵐乖巧點頭,他嘴的確太笨了,是該好好學學。
戚隱又道:「還有啊,仙山俏郎君的大榜快要出來了,你這幾天少在戚靈樞面前晃悠。」
「為什么?」扶嵐疑惑地道。
戚隱沉沉嘆了口氣,道:「憑你的姿色,憑你的身材,大榜一出,你肯定會擠掉他當頭牌啊。再說了,這大榜還沒換,那些姑娘就成天圍著你。到時候換了,原先圍著他的都圍著你了,他說不定會看不慣你的。」他一副很懂的樣子,「這都是人之常情。」
扶嵐懵懂地點點頭。戚隱想拍他的肩頭,剛要觸碰到他光裸的肩頭時又頓住了,到底沒落手。尷尬地抬抬手,轉過一旁假裝看風景。溫泉這么大,里頭怪石嶙峋,戚隱起了玩興,四處亂摸亂看。轉過大石頭走到背面,忽見前面水霧里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兒。蒼白瘦削的身條兒,孤零零地待在那兒,仿佛要消融在乳白色的煙水里。
不是吧!戚隱石化當場。男人轉過了身,露出冰雪一般的臉頰和漠然的眼神。
剛剛說人家壞話被抓了個現行,戚隱恨不得找條地縫兒鑽進去。
「好巧啊,哈哈哈!」戚隱干笑,「小師叔您也來這兒泡澡呢。」
這家伙不必打鹵簿,所過之處人畜回避。怪不得這個時辰這兒沒人,戚隱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是因為他在。
「本名。」戚靈樞冷冷開口。
這家伙說話兒跟棒槌似的,兜頭就是一下,戚隱沒反應過來,「啊?」
「不是問你。」戚靈樞道。
戚隱扭過腦袋,正瞧見和他一樣愣的扶嵐。
戚靈樞道:「這位師弟,你剛剛叫他『小隱』,借問他的本名是什么?」
戚隱心里一驚,這廝定是起疑了。單憑一個小名兒,這廝怎么猜到他是戚隱的?戚隱心里焦急,干笑著道:「我的本名問我不就好了么?我的名兒叫……」
「噤聲。」戚靈樞打斷他,盯著扶嵐道,「師弟,煩勞你如實回答。」
完了,戚隱著了慌,扶嵐這家伙壓根兒不會撒謊,一定露餡!
「狗崽。」扶嵐平靜地回答,「他是我弟弟,叫狗崽。」
戚靈樞沉默了。戚隱松了一口氣,懸著的心放下來,暗暗給扶嵐比了個大拇指。
「我們哥倆打鄉下來,鄉下人講究諢名好養活,沒個正經名兒。」戚隱搓著手賠笑。
戚靈樞沒理他,三個人大眼瞪小眼,默默相對。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戚靈樞終於開口道:「煩請二位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