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1 / 2)

嫁魔 楊溯 3007 字 2020-12-28

</br>「去去就回」。

流白最後下了結論,「呆師弟沒被綁架,這是他自個兒留的。」

一張沒頭沒腦的字條兒放在他枕頭邊上,戚隱一開始還沒明白,直到香司更鼓敲了三更他哥還沒個人影兒,他才知道這紙條是什么意思。

「這個混蛋……」戚隱抓著腦袋,忽然有一種糟糠結發妻被負心漢遺棄的感覺。他氣得腦袋冒煙,道:「怎么一聲不吭就走了?也不說說去哪兒了!」

「別冤枉人家,人家明明吭了四個字兒。」雲知拍拍戚隱的後背。

「他不如說他死外面了!」戚隱氣道。

這廝究竟能去哪兒?無方他頭一回來,誰都不認識,總不能去暗殺無方掌門吧?這也不像是他能干出來的事兒。最氣人的是,他竟然不帶上自己!戚隱氣得胸口疼,坐在那兒生悶氣,一心想著等那王八蛋回來怎么懲治他,好讓他知道知道家里的規矩。是讓他跪搓衣板?還是打一頓屁股?想了半天覺得都不妥,像是潑婆娘整治自家爺們兒似的。

大伙兒正要商量著去告訴兩位師叔,門忽然被敲響,桑若開了門,正是昭冉站在外頭。他朝大家拱了拱手,問道:「請問雲嵐師叔可曾回來?」

大家面面相覷,雲知清了下嗓子道:「師弟為了早日完成罰掃,日日都掃到深夜,這會兒約莫還在掃雪吧。」

「這便是了。」昭冉憂心道,「還請諸位師叔隨我來,雲嵐師叔怕是遭遇不測了。」

大伙兒都愣了,一同到懸空階,那里早已圍滿了人。戚靈樞正蹲在那兒查看腳印,階上放了把掃帚,正是扶嵐常使喚的。戚隱急急擠進去,問道:「我哥怎么了?」

戚靈樞沉吟了一陣,回過頭來看他,目光凝重,道:「雲嵐師弟的腳印到這里中斷,也沒有回返的腳印。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可能不慎失足掉下去了。看腳印上的落雪厚度,他掉下去起碼有小半個時辰。」

戚隱怔愣了片刻,忽然明白過來。扶嵐那廝下盤比公雞腦袋都穩,怎么可能失足?十有八九是他自個兒跳了下去。戚隱扒著雪階伸腦袋瞧,底下蒙蒙一片,滿目漆黑。下面應當是禁林,明兒才是出發去找戚慎微的日子,扶嵐吃飽了沒事兒干,往禁林跳做什么?

戚靈樞拽著他的後領把他拉回來,道,「事不宜遲,救人要緊,你們派個人去通知掌門師叔和鳳還二位師叔,再派一人同我下去救人。」

昭明在後面吶吶道:「還需要救么?咱們這懸空階每年都有幾個人摔下去,每回下去找,要么找到摔得稀巴爛的骨頭渣,要么已經被妖怪拖走吃了,連渣都找不到。」

他這話兒一出,大家都靜默。桑芽不知就里,還以為扶嵐真的沒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戚靈樞在前面回過身,凝目看昭明,目光冷如冬日霜雪。

「同為仙山弟子,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向來這樣,說話硬得像棒槌,也不管人家面子上下不下得來。昭明打了個寒噤,低著頭不敢再多言。戚靈樞拿出禁林令符,打開移遁法陣。他是無方首徒,又是內定的下八座劍法長老,也掌了一份禁地令符。燦爛的金光在地上展開,圍成絢爛繁復的巨大圖案。圍觀的眾人紛紛退開,昭明自告奮勇,踏進法陣。

這可是個入禁林的好機會,遠比尾隨豬妖安全多了。雲知一把抓起戚隱,將他拽入法陣,「小師叔,捎上我和雲隱!」

金光倏忽一閃,里面的人兒混成數道虛影。再一眨眼時,階上已是空白一片,人都不見了。

昭冉得了戚靈樞的令,趨步去無方殿稟告元籍。走到半路,忽然遇見清和抱著琴緩步而來,昭冉低頭行禮。清和微笑頷首,問他去做什么。昭冉細聲答了話兒,清和長長唔了一聲,笑道:「正好我要去與元籍掌門下棋,便由我替你代呈此事吧。」

昭冉略一遲疑,最後還是拱手行禮,「有勞師叔。」

一瞬間天旋地轉,五臟六腑翻江倒海,一眨眼的時間仿佛有一年那么長,好不容易腳落了實地,戚隱一下沒站住,趴在地上干嘔。雲知蹲下來輕拍他的後心,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卻發現隊伍里頭不對勁兒,竟多了一個姑娘。

方辛蕭伶伶仃仃立在那兒,囁喏著捏衣角,道:「我也想幫忙找嵐哥哥。」

戚靈樞嚴肅得像一塊冰,眼也不眨,重新打開令符,冷冷道:「回去。」

方辛蕭站在那兒都快哭了,四下張望,盼誰來幫她說說情,最後目光落到戚隱身上。戚隱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沒吭聲。

戚靈樞感到厭煩,他不是很明白,為什么這些人一定要他把話重復再重復才能聽懂。他按了按額角,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回去。」

方辛蕭紅著眼睛,偏是沒動彈。她擦了擦眼角,哽咽著道;「小師叔,你知道為什么大家都不敢靠近你么!」

戚靈樞一愣。

「你總是這樣,別人好心好意待你,你偏不給人家好臉色。上次論道,我兩個師姐看你日日清晨練劍,熬了一早上的排骨湯想幫你補身子。你倒好,一轉眼就讓她們被打了二十下手心。」方辛蕭眼角通紅,道,「不要就罷了,你拒絕便是,何必這樣糟蹋人家心意?嵐哥哥從不會這樣,我熬湯給他,他會說謝謝,還把碗洗干凈了還回來。」

熬湯?戚隱納悶,扶嵐餐風飲露不吃不喝,怎么會收人家的湯。等等,他忽然想起來,這幾日晚上扶嵐總會端湯回來給他和貓爺。扶嵐素來賢惠,他沒細想,只道是扶嵐自己熬的,敢情這小子把人家送給他的湯拿來借花獻佛。

扶嵐不通人情,大約沒想這么多。可若這姑娘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熬給情郎的排骨湯,統統都進了別人的肚腸,一定會傷心欲絕心如死灰。戚隱默默捂住臉,雲知也猜到了內情,畢竟那湯他也喝過幾口,按著戚隱的肩頭,憋笑憋得肚子疼。

大家看他一臉痛苦的神情,昭明疑惑道:「你怎么了。」

戚隱木著臉捂住他的嘴,道:「沒事,他有病,打一頓就好了。」

戚靈樞站在樹影下,白凈的面龐綳得像一塊硬邦邦的大理石。他抿著唇,什么也沒說。

雲知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扒開戚隱的手,走出來道:「小師妹此言差矣,誰說大伙兒都不願意靠近小師叔?我就挺樂意的,」他笑嘻嘻地勾住戚靈樞的脖子,沖他眨了眨眼,「畢竟咱倆是打小一塊兒穿開襠褲的情誼不是?」

戚靈樞:「……」

雲知勾肩搭背的模樣著實流氓,戚靈樞在他臂彎里像個被逼良為娼的少女。昭明氣得兩眼發黑,道:「你……你快把你的臟手拿開!我小師叔仙風道骨,豈是你這等腌臢玩意兒能碰的!」

「噤聲。」戚靈樞道。

昭明不情不願地閉了嘴,恨恨地瞪了一眼雲知。

戚靈樞撂開雲知的手,緩了口聲氣,問方辛蕭:「論劍榜排名。」

方辛蕭小聲道:「剛好一百名,身上帶著傷,原本能打得更好些。」

論劍諸弟子起碼有三百個,這姑娘和戚隱一樣剛入門不久就能打到一百名,是非常了不得的成績了。戚隱老臉一紅。

戚靈樞沒再說什么,收了令符,轉身開道。方辛蕭見他默許了,終於展顏一笑。大家都佩上驅妖香囊,手執燈符,用劍斬藤開路,往林子深處走。

一路銜枚疾行,月光無聲地在黑暗的林間流淌,野草茂盛,長的足有人那么高,鋒利的莖葉刮得臉皮生疼。地上有殘雪,烏油油的土壤十分泥濘。戚靈樞不許大家說話,禁林沉寂得像一灘死水,連鳥叫都聽不見,黑暗中仿佛有無數雙眼睛窺視著他們。

無方禁林和鳳還的差太大了,戚隱記得鳳還禁地,夜晚流風和緩,遠處鮫人的悠歌輕飄飄地傳過來,溫溫軟軟,像女人細膩的手掌拂過臉頰。眼下卻是黑漆漆一片,樹木和灌木叢籠成一片深重的黑影,里面仿佛藏了無數利爪獠牙。

戚隱很想知道他哥到底去了哪里,禁林里到底有什么東西吸引著他?又為何走得這樣突然?一切一無所知,只有等那個混蛋回來才能得到解答。苦艾草的味道混合林子里的腐敗氣味纏繞鼻尖,他們路過一個大妖蒼白的屍骸,繞過一片鹽水沼澤,終於到了扶嵐降落的地方。

那里陷落了一個方圓十丈的大坑,大坑周圍灌木叢伏倒一片,還有合抱粗的樹木斷在一旁。這准是扶嵐的降落點沒錯了,高處下降的沖力和靈力沖擊破壞了周圍的草木,和他在夢境里撞出的大坑一個風格。

昭明目瞪口呆,道:「雲嵐的身子骨真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