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1 / 2)

嫁魔 楊溯 2650 字 2020-12-28

</br>「生!生一窩!」戚隱閉著眼,噌地一下坐起來,「爺把雞兒切了,給你生!」

說完他就去摸刀,摸到扶嵐的斬骨刀,這刀重得像秤砣似的,用力提了兩下沒拎起來。戚隱滿頭大汗地睡回去,道:「算了,明天再切,先睡覺。」

扶嵐乖巧地點點頭,扭身放下帳子,滿心期待地躺進被窩,睡著了。

天蒙蒙亮,一眼望過去是蟹殼青的顏色,山野里還有茫茫的霧氣,樹葉尖兒上盈著圓圓的露珠,倏忽一滾,墜下一滴翠色來。戚隱在一片絢爛的天光里睜開眼,眯瞪著眼坐起身,敲了敲腦袋,還有點兒脹。閉著眼蹲在門檻上刷牙洗臉,一睜眼,發現路過的妖魔都看他,眼神奇奇怪怪。他叼著牙枝,攬著鏡子照了照,和以前一樣俊,沒什么變化。怎么了?看他跟看猴兒似的?

戚靈樞來辭行,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戚隱納罕道:「有什么事兒說唄,都是男人,別婆婆媽媽的。」

「昨晚的事情,你還記得么?」戚靈樞問。

戚隱撓撓頭,他喝太多,斷片兒了。只記得他拿戚靈樞的酒喝,後來的事兒都不記得了。看戚靈樞的神色,又想起那些妖魔看他的眼神兒,戚隱心里咯噔一下,問道:「我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么?」

戚靈樞緩緩點頭。

「……」戚隱道,「有多糟?」

「非常糟。」

「我知道之後,會不會想要自盡以謝天下?」

「會。」

戚隱捂住臉,「那別說了,我不想聽。不知道就可以當做沒發生,小師叔,您去吧,過幾天咱們再見,如果還能見到的話。」

「還有,」戚靈樞低聲道,「昨晚一事,我見朱明藏似乎對你隱有殺意,當心。」

戚靈樞交給他一面琉璃鏡,吩咐他有事用鏡子聯系。鋥亮的劍光一閃,直直往高廣的穹隆而去,戚靈樞負手御劍,後面跟著載著舞姬的大船,消失在蒼茫的天盡頭。戚隱揮了揮臂膀,無所謂地轉過身掩起門。要殺就殺吧,來唄,他洗干凈脖子等著。

「我不當皇帝了,你找別人吧。」扶嵐對朱明藏說。

春風吹過滴水檐,響玉滴溜溜地轉。扶嵐站在廊廡底下,望著下面高高低低的青灰色瓦楞。他的眸子靜靜的,天光漾在里頭,有細膩的波光。如果黑貓在,它會看出扶嵐現在很開心。

朱明藏咬緊牙關,憋著一肚子惡氣,胸膛上下起伏。

「我會幫你們去議和,那之後我就要走了。」扶嵐道。

「你想定了?」朱明藏冷笑道。

「嗯。」扶嵐點頭,「我和小隱說好了,他要給我生孩子,我要當爹爹了。」

「那留荑的孩兒呢!」朱明藏怒道。

扶嵐愣了一下,低下眼想了想,道:「小衣裳做好了,我會回來看他們。」

「好,好!」朱明藏怒極反笑,遞出一卷金漆卷軸,「這是議和書,封了封印,五月十五才會解開,到時候你呈給人間那幫狗劍仙。從此以後,天高海闊,你自去便是。只是南疆不再是你的家,你一輩子也別回來!」

扶嵐眼神黯了黯,接過議和書,放進乾坤囊,彎腰抱起三腳紅漆大木盆,往溪水那里走。朱明藏在他身後道:「扶嵐,你以為那個凡人崽子喜歡你,你就有家么?你錯了,你這樣非人非妖又非魔的怪物,你根本沒有去處,你天地難容!」

扶嵐沒有理他,孤零零去往竹林里。陽光灑在他肩頭,他默默無言。

快洗完的時候,頭上罩下一片影子,扶嵐抬起頭,瞧見戚隱在他身邊蹲下,溪水上陽光明滅,戚隱的影兒打在粼粼水波里,曲曲折折。他有些尷尬地撓撓頭,「哥,我昨晚喝醉了,說的話兒做的事兒都當不得真,沒冒犯到你吧?」

扶嵐呆了一下,問:「不當真么?」

戚隱忙點頭,「我沒做什么出格的事兒吧?」

「生孩子,不當真么?」扶嵐問。

「啊?」戚隱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哥,男人生不了孩子的。唉,我怎么說你才明白,男人肚子里都是腸子,只能拉屎,沒法兒生孩子,生不出。」

「成親,也不當真么?」扶嵐垂下眼睫,眸光黯淡。他慢慢明白過來,弟弟又反悔了。

「……」戚隱沒料到自己喝醉的時候許這么多不著調的諾言,緩緩掉轉過視線,沉默了好半晌,低低「嗯」了一聲。

扶嵐抱起盆兒,站起身。

「你去哪兒?」戚隱慌張看他。

「去做飯。」扶嵐沿著光影斑斕的小徑,漸漸走遠了。

第105章 薤露(一)

五月十五,無方山,滅度峰。

纏綿數日的春雨終於停了,天地洗刷一新,風煙俱凈,迢迢長空萬里無雲,一望無際。戚靈樞身負問雪劍,一襲白袍,立於懸空階上。無數仙門同道御劍臨峰,長長的白袖在手肘後飄揚,遠遠望過去,仿佛一群群白鶴展著翅子撲剌剌地飛。忽然,一道極亮的刀光直插雲霄,仿佛天穹忽然被撕裂一個口子,所有白鶴乍然驚起,紛紛退讓。在那道絕麗的刀光下,其他劍光竟顯得微渺如螢火。

大家都還在猜這刀光是誰的時候,天盡頭涌起滾滾烏雲,所有人停了劍,手搭涼棚望向那邊。他們知道,那是妖魔使者來了,他們身上煞氣深重,每當聚集在一處行動,就如同匯集了一大團烏雲。有的時候妖魔煞氣太過濃重,烏雲過境,底下的草木會瞬間被吸去靈氣,萎靡而死。

烏雲轉瞬即至,十二個妖魔使者在山門落地,刀光一閃而過,黑袍黑發的男人從中走出。周遭仙門弟子很快讓出一片空地,掩著嘴兒低聲議論上下打量。為了避免麻煩,扶嵐和戚隱都戴了面具,沒人認出他們倆。戚靈樞遙遙望見,趨步步下懸空白玉階,為他們引路。

「看,扶嵐來了。這是化了形,不是那般豬頭的模樣了?」有弟子低聲道。

「看來化得不徹底,還戴著副面具遮他的丑模樣。」四下里竊竊低笑。

坐席設在拭劍台,高高的大理石台上,扶嵐和元苦的幾案各據一邊。元苦已在上方等候,白須白發,魁梧的身材,遠遠望過去,像一尊武神像。扶嵐抱著黑貓入座,長長的袍尾曳在身後。元苦遙遙向他拱手,扶嵐垂著眸,沒搭理。元苦尷尬地整了整袖子,竟然沒生氣。

下方聶重華冷冷一笑,「果真是沒開化的妖魔,好生無禮。去年便被此賊誆入無方,鬧得冰海震搖,還放跑了禁地千百妖魔。元苦掌門便不怕這次又是這個妖賊的奸計?」

白明均陪著笑,舉起衣袖掩著嘴兒低聲道:「聶掌門,口中慎重。」他抬起眼,看了看拭劍台上的扶嵐,微微蹙起眉心道,「不知是妖魔的化形術厲害,還是我多疑,總覺得這個『扶嵐』與我們之前見到的那個不大一樣……」

戚靈樞上前作揖告退,元苦微微笑著,虛虛扶了一把戚靈樞,「好孩子,辛苦你了,去歇歇吧。」

他手下略略用力,捏了一把戚靈樞的手臂。戚靈樞渾身僵硬,冷著臉道:「弟子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