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1 / 2)

嫁魔 楊溯 3300 字 2020-12-28

</br>「靈山可以登天,自然是建在靈山。」戚隱道。

「這不白說么,我們又不知道靈山在哪。」女蘿說。

戚隱望向遠天,那里與他們撞山的方向相反,迷蒙的雪霧遮住了一座魁偉的山峰,烏雲在穹隆上翻卷,猙獰如奔騰的野獸。那是四面雪山的最高峰,高得看不見頂。戚隱低聲道:「既然可以登天,自然是……最高處!」

方向敲定,所有人向靈山出發,雲知蹦蹦跳跳跟在最後面,哀嚎道:「喂,喂,我這繩兒還沒解呢!小師叔!小師叔!」

戚靈樞沒搭理他,踩著問雪劍飄飄而起。最後是黑貓出爪幫忙,雲知才得了自由。小師叔這家伙不知是不是因為入魔,最近老愛和雲知對著干,戚隱總覺得他是故意的。還不能運轉靈力,戚隱搭承雲知的有悔劍,大家望著靈山飛去。高山雪冷,大家換上厚實的衣袍,張開御寒結界,還是止不住地抖。

貼著地飛入雪霧,滿眼灰蒙蒙一片。為了防止走失,所有人腰上系上捆仙繩,彼此相連。四面風聲呼嘯,雪風刀子一樣往領口鑽。白雪紛飛,乍一眼看像漫天的白幡。飛了兩個時辰,戚靈樞和雲知都累了,為了節省靈力,改用走的。大家連成一串,每個人與前面的間隔數十步的距離,防止前面的人滾下來把後面的也帶下去。跋涉了一個時辰,最前面打頭的戚靈樞停下來,道:「有古怪。」

雲知抹了一把臉上的雪,「時間不對,按照之前目測,咱們御劍兩個時辰,怎么的也該到了。可咱們現在多走了一個時辰,什么也沒看到。」

「方向有沒有錯?」戚隱問。

「不,」戚靈樞沉聲道,「我們一直往南走,絕沒有錯。」

正說著,女蘿忽然吸了吸鼻子,「嘖」了聲,「想不到這種鬼地方還有旁人來。」

黑貓也聳動鼻尖,「有凡人。」

戚隱也聞見了,雪風里傳來生人的氣息,就在東南方向不遠。神女曾說,舊時有無數道門仙士、南疆妖魔為求神祇秘寶涉足九嶷山山腹,想必這些人就是來探秘境的。左右失了方向,去他們那兒瞧瞧說不定能有轉機。所有人屏息靜氣,向前摸過去。

前方冰凍大湖邊緣,他們發現了一隊人馬。那些人在雪地里扎了帳篷,在湖面上鑽了窟窿取水,空地里還生了火堆。男男女女來來往往,戚隱略略數了數,大概有十個人左右,都是道家仙門的打扮,白衣負劍,和戚靈樞一個樣。雲知打量了一番,笑道:「看來咱們不用指望他們帶我們去靈山了。」

「怎么?」戚隱問。

雲知朝空地里的晾衣架子努努嘴,「又是火爐又晾衣架的,他們在這里住了好些天了,一定是被困住了。」

戚隱又仔細看了會兒,搖頭道:「不對,帳篷這么多,人卻只有十個,他們有人不在營地,看帳篷的數量,離開營地的至少在十個以上。或許他們是兵馬先行,糧草殿後,這里只是他們堆放干糧的接應點。」

前面忽然響起嘈雜聲,所有人都聚往了一處,有人叫道:「回來了!回來了!」

戚隱鼻子一抽,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他現在的五感今非昔比,雖然相隔數十步,那血腥味兒依然濃得可怕。有人受傷了,而且是很重的傷。按照神墓和巴山神殿的經驗,越危險的地方越可能是伏羲神殿的所在,必須知道這些受傷的人去了哪里。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決定現身。剛翻過雪坡,那些人就發現了他們,紛紛露出警惕的神色。一個長臉白須的中年人問道:「幾位止步,不知幾位何方高人,竟現身此處?」

雲知上前作揖,道:「子虛山烏有真人座下雲知,見過諸位同道。這些是我的師弟師妹,我等深入秘境,迷失方向,煩請道友施以援手。」

一個圓臉杏眼的女人在後面道,「你們是哪座犄角旮旯小山溝里出來的,竟然敢來九嶷秘境?還有你後面那個,」她朝戚隱努努嘴,「他眼睛怎么回事?」

「這位師妹有所不知,」雲知舉袖掩面,面露悲戚,「我這弟弟天生眼睛有毛病,小小年紀被父母丟在河里,順水而下,被我師父撿著,一把屎一把尿喂養大。可惜形容與旁人有異,自小遭人排擠非議,一出門就被當成妖怪。我們沒法子,聽說九嶷山是神仙住的地界,就想著能不能來碰碰運氣,讓神仙老爺治治我這師弟的怪病。」

戚隱一聲不吭,默默看著雲知瞎扯。

雲知捧起戚隱的手臂,泫然欲泣,「大家瞧,我師弟為了除妖,生生讓妖怪咬斷左臂。可奈何他長得這般怪樣,他雖心系百姓,卻還是遭人冷嘲熱諷。這位師妹,在下見你貌美端庄,想必心地善良,一定不會像旁人那般,歧視我師弟的形容。」

鳳還絕學除了欺師滅祖,便是這招示弱賣慘。女蘿掩著嘴兒低笑,「雲小郎君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是令人驚嘆。」

戚靈樞淡淡道:「倒也可愛。」

女蘿看著他,見了鬼似的。

被雲知這般搶白了一番,那女人愣了半晌,吶吶道:「當然,我才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眾人聽了,都唏噓萬分。這一來二去,便知這幫人的來歷,原來都是鍾鼓山的。方才那中年人叫虞臨仙,是鍾鼓山的戒律長老,那女的是他徒弟。隊伍里還捎了幾個昆侖山的,領頭的叫慕容雪,名字像是女的,其實是個男的。

九嶷山在古籍里早有記載,可惜常年大雪封山,異常凶險。道門中人有探尋洞天福地的喜好,期盼在哪座深山得逢仙緣,再不濟也要撿到一把上古名劍。鍾鼓、昆侖半年前派過一支隊伍進入九嶷山,一個都不曾回來。他們這次再入險境,主要是為了找前面那批人回來。隊伍里一大半的人都是之前那伙人的兄弟姐妹、嫡傳同門,上回帶隊的長老便是虞臨仙的嫡系師兄。

戚隱問他們剛剛發生了什么,什么回來了?

虞臨仙面露悲意,轉過身,給他們看回來的東西。白茫茫的雪地里鋪滿了殘肢斷骸,大多都是手臂。每具殘肢上都綁了捆仙繩,捆仙繩連接雪地中央一根木樁。殷紅刺目的鮮血從殘肢開始,向雪霧深處綿延。

戚隱一看就明白了,頓時鎖緊眉心。

「你們知道方才為何我們那么警惕你們么?」虞臨仙嘆了一口氣,「因為你們竟然從雪霧中出現。我們到這的時候還沒有霧,霧出現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首先是方向,無論向著哪個方位走多久走多遠,都無法走出雪霧。其次是死人,我們把繩子綁在同門身上,派出他們探路。以營地為原點,確定一個方向往前走,一定不會走回頭路。」

戚隱知道他的想法,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林子里走,極有可能走成一個圓,用繩子在後面,往相反的方向走,就能避免打轉的現象發生。雲知朝他擠眉弄眼,他們倆默契十足,戚隱知道他想問什么。他大概覺得雪霧和巴山白霧很像,或許是伏羲神侍也說不定。但並非如此,戚隱沒有感受到任何神侍的氣息。

「八個方位,每個方位兩個人,互相照應。但他們都死了,剩下這些殘骸。」虞臨仙緩緩道,「霧里藏了怪物,它吃人。」

「你們困了多久?」戚隱問。

「五天,整整五天。」虞臨仙看起來很憔悴。

戚隱查看所有殘肢,忽然發現有根繩子是空的,上面沒有綁著殘骸。

虞臨仙也注意到那根繩兒,道:「或許是被妖怪咬斷了。」

「不,」有弟子道,「捆仙繩沒斷,是完整的。」

「也沒有血跡,」戚隱摸了摸繩子,「這是那個人自己解開的。」

雲知摸著下巴沉思,「他為什么要解開繩子?要是遇到危險,打不過,不是應該往回跑么?」

虞師師翻了個白眼,道:「誰知道他怎么想的?這個家伙不是我們的人,是我師父不知從哪兒尋的高人。高在哪兒沒瞧出來,倒是怪得很。成天不吭聲,也不愛搭理我們。興許是覺得我們不配跟他一塊兒,不願意待我們這兒了,自己走了。」

虞臨仙無奈地道:「師師,你莫要如此!你們不知道,那年輕人不是尋常人。」

「哦?怎么說?」雲知挑挑眉。

「不知你們是否知道,北境百姓凶蠻,有些深山野林的村落,尚存野蠻遺風,終年以打獵為生。常有村落豢養凶猛野獸,幫助打獵。但由於野獸獸性難馴,一個不小心,常常咬傷自己人,釀成大禍。我們鍾鼓每年都會派出弟子,走訪那些村落,教予他們一些簡單的仙家咒法,幫助馴養獵獸凶禽。或者幫他們遷移村落,去往豐饒的平原,耕種為生。三個月前,我們走訪一個叫鐵麓溝的地方,這地方雖然深處大雪山之中,卻比旁的地方富饒。村口擺放火爐,日日燃燒不息。據他們說,是供過路人取暖驅寒之用。我們深感此地村民性情和善,進了村來,卻發現他們豢養的家獸有妖化的跡象。」

戚隱皺起了眉。獸活過百年,便成怪,怪開了靈智,便成妖。但也有例外,比方說喝了大神心頭血,死者能活,生者能漲百年道行。但神祇不是遍地走,神血更是傳說里才有的東西。他戚隱是走了狗屎運,才能有巫郁離路過家門,喂他喝下白鹿血。

除了這個,戚隱也聽說過常年喝人血吃人肉能開靈智的。小時候晚上吃飽了沒事兒干,小姨就愛說些坊里傳的趣聞,說什么蘇州亂葬崗的狗開口說人話,人們追查之下才發現,這畜牲是吃多了死人肉,變妖精了。

「我們一看,便知道事情不對。費盡唇舌,他們也不肯吐露實情。最後我們動了劍,他們才和盤托出。原來火爐中放了迷迭香,他們吸引旅人停駐,是為了迷暈他們,將他們綁成食餌,喂養家獸。而我們到達的前夜,便有一個旅人已經被誘進了獸窟。他們說那人被綁進獸窟之前,已經被挑斷了手筋和腳筋,手腕上各割一刀放血。妖魔遇血則狂,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生還。我們氣憤不已,連忙趕往獸窟。卻只見妖獸屍橫遍地,無一幸存,地上的血都已經干了。一個渾身浴血的男子躺在屍堆中央,竟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