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心結(1 / 2)

歡欲年華 苦槐 4912 字 2020-12-28

看著周紅虹領著段逍和其他兩個小孩在登機口消失,路燕心里一片悵然。此前,她是那樣立場堅定地反對師生倆相處,可現在,她卻不得不主動將兒子拱手相送。

冥冥中,難道真的有什麽命中注定,造化弄人?

想當初,她路燕是何等自信的一個女人啊,自信自己一定能扼住命運的咽喉,不受人擺布,不拘謹規俗,愛情,友情,親情,一切事情都能處理地得心應手,完美搞定。可現在,她發現並非如此,短短幾天來,接連發生的事情全都出乎她的意料,讓她措手不及,疲於對付。覺得自己現在就好像汪洋大海里的一葉浮萍,隨著波浪的起伏,被拋上去摔下來,摔下去再拋上去,完全身不由己,隨波逐流。

幾天來,她覺得自己的心情也有如坐了過山車,忽上忽下,急劇變動:先是寂寞的侵擾讓她的芳心不住地騷動,後是出牆的刺激讓她的情慾暗潮洶涌,接著,當她正全身心地沉浸在和小情人的的幸福歡愛中,沒想到卻突然得知兒子畸戀,丈夫淪陷,自身受騙,友情寸斷……

這不是造化弄人又是什麽?

「唉!」想到這里,路燕情不自禁地深深嘆了口氣:「周紅虹啊周紅虹,我路燕最終還是輸給你了,我只希望到澳大利亞後,你不要讓我兒子在你和你丈夫之間太過難堪。」

她不確定兒子到澳洲後會發生什麽事,她唯一的欣慰只能是:等飛機在澳大利亞一落地,兒子就徹底安全了。

至於段逍到了那里,如何與章啟華面對和相處,那只能聽天由命了。

現在,她唯一需要擔心的,就只剩下丈夫了。甄星去省城已經好幾天了,該活動的應該都已經活動了,該打點的也應該都已經打點了,可還是沒有一丁點的消息。這本來就夠讓她焦急的了,可偏偏今上午省紀委又專門派來那麽一個調查組,向她透露了那多的事,怎能不讓她越發擔心。

她心里很清楚,丈夫貪污的事萬一要是落實了,哪怕只有傳說中的十分之一,那至少也得是個無期。

即使再往好里想上一萬倍,丈夫最終毫發無損地回來,她們夫妻倆所面臨的,也將是一個極難收拾的爛攤子:她和谷勇的關系,丈夫和李雨的關系,和甄星的干系,她又和李雨的的關系,和甄星的關系,等等等等,一切人和一切事情,全都糾結在一起,繞成了一團亂麻。無論如何,這一切總得需要解決吧!可是,辦法呢?

「我們回去吧。」候機廳里的廣播又響起播音員小姐那棉若無骨的聲音,播報著兒子所乘航班起飛的信息,將路燕路燕從思緒中驚醒。她輕聲嘆了口氣,看也不看身邊的李雨和林海音,只是嘟囔了一聲,便轉身朝候機廳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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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雨駕著比亞迪,林海音坐在她旁邊的副駕駛座上,路燕則在後排,三個女人,誰也不說話。暗夜中,車外,是一盞盞飛閃而過的路燈,車內,則靜得出奇,靜到整個車內開始凝結出一種尷尬的氣氛來。

李雨可以分明地覺察出來,自從下午突然心急火燎地跑到醫院非要立刻給段逍他們買去澳大利亞的機票那一刻起,路燕對待她的態度便變了,變得愛理不理,變得充滿敵意,眼神里滿充斥的都是冷漠和積怨,哪有一絲昔日的友好和善意。

「這才隔了一天,路燕這是怎麽了?就算是發現了段逸私自辦的那些護照,這些護照對他的案情極其不利,也不用這樣子吧。」李雨心里暗暗揣測著,不知怎的,她越來越覺得路燕之所以突然變成這樣,一定和她自己有關系。

「難道,難道,她對於我和她老公的事知道了些什麽?」越想,李雨越覺得惴惴不安,心虛不已。

沉默越是繼續,尷尬便越令人難堪。終於,還是林海音率先出聲,打破了這種奇怪的氛圍。

「呵呵,燕姐,幸虧雨姐家這車型號夠大,來時竟擠了那麽多人。幸虧晚上沒有交警哈,要不,還真害怕查車。」她早已感覺出了路燕和李雨之間的異常,雖然她也不明白原因,但還是想從中調劑調劑。

可是,對於她的回應,路燕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根本沒有搭茬。

「燕姐,逍逍現在算是安全了,接下來段大哥的事你又有什麽打算呢?」見上一句話沒什麽效果,林海音心中暗笑了一笑,乾脆轉身看著路燕,轉向了她更為關心的話題。

「打算?我還能有什麽打算!明天我就去把房子和值錢的東西賣了,然後去省城。是死是活,好歹得拚上一拚。總不能這樣一直呆在這兒,自己的老公被關起來了,卻總指望著別人。」路燕這次回話了,可卻話里有話,語帶諷刺。事實上,她說的是實話,下午發現那些護照後,在做出要將段逍送往澳大利亞的決定的同時,她也做了這個決定。

甄星去省城活動也好幾天了,卻還沒有一丁點消息,本來就令她焦急,上午又看了李雨和丈夫的那些照片,更添加了她的羞惱。她雖然早就做好了丈夫有外遇的心理准備,但她還是萬萬沒想到,丈夫的這個外遇,竟然就是自己多年的好友和閨蜜。而且,而且,就連甄星竟也參與在內,三人一起瞞著她,玩那種荒亂之極的淫盪游戲。

這樣的情況,她還能指望誰?

「啊?!燕姐,你說的是真的?」她此話一出口,林海音頓時一驚,就連李雨聽了,握方向盤的手也不由一抖。

「當然是真的,都這時候了難道我還兒戲。唉,我自己的老公,我不拼誰拼?難道靠那不……不要臉的小……小三?情人出事了,還假情假意地派出自己的老公。」路燕本來想罵的更厲害的,比如婊子盪婦什麽的,但一看到李雨的背影,抿了抿嘴,還是硬生生地將話改了回去。

可是,這已經足夠了,已經足夠李雨承受的了。

在李雨的記憶里,和路燕好友這麽多年,發生矛盾時雖然也經常吵吵罵罵,相互挖苦,可這樣如此傷自尊的指桑罵槐,卻真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足以深深刺痛她敏感的內心。

「夠了!夠了!你不要說了!」唰地一下,她猛地將車停到了路邊,雙手掩面涕泣了幾聲,然後扭頭直視著路燕,她多年的好友和閨蜜,一字一頓地說道:「燕,看來我和你老公的事你都已經知道了。既然這樣,我也不用再掖著瞞著。你……你想知道我們三個是怎麽開始的嗎?」

就著車內淡淡的燈光,李雨的眼里滿是堅毅,一向感性多於理性的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沖動要表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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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咱們大三的那年的夏天麽?音妹,那時你是大一。全國很多城市都在鬧學潮,咱們的學校在首都,鬧的更厲害。你知道,我和甄星一直自由慣了的,不像你和段逸,你是從來就不關心政治,段逸是向來都謹慎沉穩,沉浮很深。我倆可不一樣,運動一開始,我倆便參與了進去。

一開始,我倆還抱著一點跟著玩玩的心態,可隨著形勢的發展,卻越來越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了。時間長了,連自個兒都覺得,什麽民族的希望,什麽國家的未來,還真得就指望我們了。哼,現在看來,真是幼稚。

那時候,根本就沒感覺到什麽危險,哪怕到後來jf軍開始進城,我們還一起成群結隊地慰問去。這期間,還是段逸看得准。呵呵,他啊,在政治這方面一向很敏銳的。他不止一次勸說我和甄星,讓我們不要再參與,說真弄不好了,可能鬧出大亂子,到時惹禍上身,而且還說大禍。可是,可是,那時我和甄星正在興頭上呢,哪會聽他的啊。

那年兒童節後不久的那天,雖然已經宣布了戒嚴,但我和甄星還是到了廣場。當時我們和其他人一樣都想著,難不成那些大人物還真敢開槍對付他們的人民。

不幸,還真讓段逸給言中了。就在那晚,我和甄星遭遇了一場終生難忘的人間悲劇。」

說到這里,李雨低聲嘆了口氣,神色顯得異常凄慘。

「具體什麽情況,想必後來你也從很多同學啊校友啊那里聽說了,這里我……我也不想說了。我只想說的是,就在廣場封鎖前不久,段逸竟跑到那里找到了我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那個情景,他滿頭大汗,不停地大口喘氣,顧不得歇歇,便拉著我倆要走,說他從一個同為學生會干部的朋友那里得知,上面已經決定那晚要動真格的。他說他那個朋友是高干子弟,消息不容置疑。

可是,就在我和甄星還猶豫的時候,悲劇就開始了。咳,現在想起來,都怪我和甄星,要不是我倆,也不會連累到段逸都沒來得及出來。

在一片警笛中,轟鳴中,哭喊中,慘叫中,我們三個夾雜在人群中,無頭的蒼蠅一樣亂跑,顧不得南北東西,只是滿心恐懼的亂跑。最後,慌亂中,也不知當時怎麽找到的,我們和另外幾個人,一起躲進了一條小胡同里的一棟破舊四合院里。

現在想起來,那棟四合院當時很可能正趕上拆遷,卻還沒拆乾凈。大門已經沒了,圍牆還剩一半,有的房子屋頂都已掀翻在地。

我們一夥人就躲在一間還算有屋頂的小屋里,聽著外面不時響起的槍聲和警笛,大氣都不敢喘,不分男女地三三兩兩摟抱在一起。

除了恐懼,還是恐懼,以及,滿腔的不甘心。

大家都才二十多歲,正是青春爛漫的大好年華,別說人生了,就連上帝賜予我們的身體都不曾享受過呢。要是就這樣糊里糊塗被流彈打死了,或坦克車碾死了,怎麽會甘心?

或許真是物極必反的道理,當恐懼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大家反而不那麽恐懼了。再加上當時是夏天,大家又各自和相熟的人摟抱著,溫度孕育情慾,導致有些原本就是情侶的開始互相愛撫,互相摩挲,隨之,親吻和激情便變得水到渠成,瓜熟落蒂。

在她們的感染下,一些不是情侶的男女也開始糾纏在一起。燕,你應該可以想像的到,在那樣一個隨時隨地都有可能丟掉性命的時刻,大家誰不想今朝有酒今朝醉,盡情享受人生的歡欲?

就這樣,我和甄星,還有段逸,根本就沒考慮什麽道德,什麽倫理,主動或被動地,邁出了我們三人一起的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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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原來是這樣!」李雨輕聲細語的一席話,卻聽得路燕是通體發冷,動魄驚心。想當年,在那場風暴中,本就對政治不感興趣的她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知讀閑書,哪會想到腥風血雨中竟還會發生這樣的奇艷際遇,不由又是感慨,又是好氣,不知不覺中,臉上對李雨的惱怒消失了不少。

「後來,等風聲漸漸穩了,我們都回了學校。我和甄星雖然一直有參與活動,但卻都是隨大溜的小角色,法不責眾,學校根據上面的要求也就大事化小,只是各自給了個記過處分。至於段逸,他本來就是學生會干部,學潮期間政治立場又一直很堅定,那晚去廣場救我們的事也沒曝光,所以很快被升為學生會主席。這些你都是知道的。」見她神情漸轉,李雨心情也是大好,說話也更加坦率。

「至於我們三個的那……那件事嘛,我們後來也想就此打住的,可是,可是,你也知道,那種又刺激,又興奮的感覺,我們三個任憑是誰也無法忘卻,於是,也就瞞著你,一……一直持續到現在。」說到關鍵的時候,李雨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覺得對不起好友。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話說到這里,路燕的心思已經不在羞惱上了,而是開始對三人之間那種奇特的關系越來越感興趣,李雨本是無意的一句「你也知道」,一下子觸動了她敏感的神經。她還以為,李雨已經知道了她也和苗雯玲谷勇一起玩過三人行呢。

「呸呸呸!你……你們仨什麽感覺,我……我怎麽知道?」說著,臉上已飛起一抹潮紅,兩人之間的宿怨和隔閡愈發消散。

「你是不知道,是不知道。」路燕如此小兒女般的反應,更使李雨安心,情不自禁地暗嘆畢竟是多年的姐妹交情:「後來,我們也不止一次想對你坦白,可是每次想給你說的時候,又總顧慮重重。你這人好強,清高,又驕傲又死要面子,知道了段逸和我們的事,還不把我們都給撕了,你們的家庭毀了不說,咱們多年的友誼也……也……。所以,我們猶豫過來猶豫過去,也就也只沒有告訴你。」

李雨的話,正說中的路燕個性中的痛處,讓她不禁暗暗感嘆:「唉,也確實。按照自己的個性,他們仨這事要是真在幾年前讓我知道了,我還真會鬧他個天翻地覆不可。可是,現在嘛,就難說了。誰讓我自己也禁不住誘惑,已經和谷勇那個小壞蛋也那個了呢。」

將心比心,推己及人,事情至此,路燕對李雨的惱怨已經是徹底釋然。在心中,她不得不暗暗嘆服:至少在感情這事上,李雨,她的這個閨蜜,比她要瀟灑得多。

想到這里,她扭轉臉,重新開始正眼直視老友,嘆道:「唉,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再說它還有什麽用處,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到底還有沒有可能將我家那口子給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