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時,但凡是能走動的受傷修士,都不願呆在船艙之中。
他們大部分形單影只,靠著獸船側沿的欄桿,目光呆滯,不與任何陌生人交談,離開前線駐地後,便望向博森城的方向,連眼都不想眨。
齊休也不去招惹他們,這些人,從遙遠的各地前來,為各自的夢想奮戰,不同於把廝殺當飯吃的白山修士,其中許多人只怕是平生第一次,祭出奪命的刀劍,和其他生靈做搏命之斗。
一旦明白夢想與現實的差距,挫折感使他們情緒低落,焦慮迷茫,看似平靜的外表下,是一點就著的干柴,一言不合,便會勃然暴怒。
「一群垃圾……」
一名十七八歲,臉色煞白的黃袍少年,惡狠狠盯著那些像原木般杵著的人,憤憤說道。
「咳。」齊休干咳一聲,止住他說話,「不要生事……」
黃袍少年死死抿著嘴,眼中留下帶血的淚,聲調放低了些,「這幫人,初來時自大又無知,稍稍見血,一個個卻像娘們兒一樣,立刻崩潰,連飛劍都祭不出來。我白沙幫也是倒霉,和這幫無知蠢貨一起出任務……」
「落得個……」
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用還能動的獨臂,輕撫腳邊收殮著沙空鶴的棺材,「落得個這般下場!」
然後無聲飲泣。
……
雖然近在咫尺,但除了像楚秦門這種周邊勢力,大多數白山修士似乎完全當這場戰事不存在一般,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這也是他們特有的精明處,成為龐大戰陣的一份子,生死全在某個大人物一念之間,這種境地,幾乎是每一個白山修士極力避免的。盡管他們見利忘身,嗜血如命,卻在這件事上,有著驚人的共識。
寧願身為烏合之眾失敗,也不願做他人手中借以勝利的棋子。
「你家怎么這次要參加……」齊休等少年哭累了,出口問道。白沙幫是宗門,雖然不大,但在白山也算是有些年頭的一方勢力,離白山深處又不近,實在是沒有動機摻合進來。
少年雙目流出一絲疑惑,搖搖頭,「沙空鶴師叔也不願意來,但是幫主卻執意參加,我這種身份低微的外門弟子,哪能知曉這種機密。」
「這次大周書院讓你繼承了宗門,又免去繼續參戰的義務,你以後打算怎么辦」齊休又問。
少年眼中流露出一絲懼色,「有大周書院的戰時管制,我回去肯定暫時無虞,但只要戰爭一結束,只怕立時就是滅門之禍……」
一名練氣修士,肯定守不住山門,齊休就怕他看不清楚這一點。
他小小年紀,就能看得通透,倒是孺子可教,齊休起了愛才的心思,「戰爭結束前,你將家門遷到我楚秦境內,我給你座小山門,遮擋一點風雨……怎樣」
「真的!」
少年猛地抬頭,驚喜萬分,有眼前這位楚秦之主的籠罩,自己日後所有的危機,全都迎刃而解了!
「我騙你干啥……」齊休失笑,「自然是真的。」
「沙飛謝過齊掌門!大恩大德,日後必定以死……」
少年話未說話,齊休抬手止住,目光在白沙幫眾人的棺材上轉了一圈,「這種時候……就不要說死這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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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少年跪下,重重磕了幾個響頭,然後憋出一絲笑容,說道:「其實,沙師叔在家,一直十分佩服您,說您六十余年,就將門派從黑河中的無名之輩,發展到一方之主,是他生平僅見的梟雄。」
「梟雄」齊休大笑,少年這記馬屁,拍得自家十分舒服。
「這沙空鶴,原來並不是那么令人討厭嘛!」他心里想著。
……
趙豐打了個呼哨,立刻引起獸船上修士們的騷動。
「博森城到了!」
不知是誰發一聲喊,受傷修士們全都聚到獸船前部,看著前方那座恢弘的修真城市,紛紛不約而同地露出一絲笑意。
作為北方戰線後方,最近的修真城市,博森城現在是集軍營、中轉站、銷金窟、不夜城為一體的存在。南下參戰、北歸養傷的修士們,全都抱著不知明日身何在,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理,大把花錢,大肆享樂,他們從前線得到的戰獲,也會在城里發賣,使整座城市進入了極盛時期。
哪怕這種繁榮畸形而又短暫,靈木盟從中攫取的利益,只怕相當驚人。
而且,他們為了獨占,不允許過往參戰修士在山都山,思過坊等地停留,導致楚秦門的思過坊,生意反倒比以往清淡。還好楚秦門靠著幾只獸船,同樣獲利極豐,沒落得個吃力不討好。
獸船停在城外臨時設立的轉運點,還未停穩,數位大周書院修士便從四面牢牢圍住,一個個驗明正身,才放人下船進城。
白沙幫幾近滅門,大周書院也不是不通人情,專門給沙飛安排了一艘獸船,運送遺體回鄉。
沙飛回去料理完後事,便將整個白沙幫遷入原虢家山門,安定下來。虢修則帶著族人,轉遷到原屬於戚長勝的楠籠山,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
「掌門!」
羅漢犇早等在轉運\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