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庄主(1 / 2)

風月江湖路 太陽雨 4437 字 2020-12-28

初荷的目光慢慢明亮起來,像夜晚降臨時兩顆冉冉升起的星星,蒼白的臉色因為激動微微有了一絲紅暈,喜悅的光芒從眸子深處一點點滲出來,突然大叫一聲,半轉身子,一下抱住方學漸的脖子,兩片紅唇顫抖著湊上來,狂亂地親吻他的鼻尖、眼睛和嘴唇,淚水沿著她的臉頰「嘩嘩」而下。

方學漸全身滾燙,胸中熱血沸騰,張嘴含住她的香嫩小舌,拼命地吸吮,天地一下子縮得極小,小得都裝不下第三個人。他的手掌從初荷後背的破孔中滑進去,背脊的肌膚光潤而冰涼,在微微顫動,像一只驚悸的松鼠。

正當兩人如痴如醉、渾然忘我的時候,身邊突然響起了幾下輕輕的咳嗽聲,聲音雖輕,傳入方學漸的耳內無異敲鑼打鼓,慌忙推開初荷的身子,一雙翠綠色的綉花小鞋赫然在目,抬頭望去,只見秦凌霜站在自己身邊,仰頭望著天上悠悠的白雲。

初荷羞得滿面通紅,掙扎著要爬起身來,雙足無力,一下又跌進方學漸的懷里,索性把腦袋埋入他的臂彎,輕聲道:「這里好多人。」

方學漸左臂摟住她的身子,右手慢慢梳理她的秀發,低聲安慰了幾句,突然想起龍嘯天臨終前交給自己的那枚戒指,「這枚戒指…是神龍山庄掌門的信物,袁紫衣一死,你…你便是庄主」,現在袁紫衣已死,自己可不就成了神龍山庄的庄主?只怕這些手下早把自己恨得入骨,輕易不肯答應。

自己腿腳麻木,不便行走,初荷大病初愈,身體虛弱,全要靠秦凌霜和那頭大雕在身邊護衛,三人要平安下山絕非易事,如果在這里和山庄眾人長期對峙,沒吃沒喝,更加不是良策。

他心中主意打定,咳嗽兩聲,仰頭道:「秦伯母,龍庄主臨終之前,交給小侄……」話未說完,突然手腕一緊,一股清淡的熏衣草香撲鼻而入,兩道慌亂急迫的目光釘在自己臉上,一個女子發顫的聲音道:「你……你說嘯天他……他已經……」

方學漸嚇了一跳,見那只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掌在微微發抖,不敢直視她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道:「龍庄主被袁紫衣關在一個山洞里,五年來一直過得生不如死,我昨夜想救他出來,不小心被她發現,把我們推下山崖,掉進山下的一個水潭,水潭里養了一條很大的蟒蛇,龍庄主被蛇身纏住,肋骨根根折斷,不幸去了。臨終的時候,他說他每時每刻都在想念一個叫凌霜的人,他說他這輩子欠她的太多,今生無論如何都還不清,只有下輩子重新投胎,再來還她。他還給了我一枚戒指,讓我當神龍山庄的庄主,還讓我一輩子好好地照顧初荷。」

他一邊說著,一邊偷眼打量,見她蹲在地上,一雙眼睛定定地望著自己,又似完全沒有看見自己,目光迷離,仿佛在了望一個十分遙遠的地方,隔著久遠的記憶,那里有她的笑,她的哭,她的辛酸。

秦凌霜的眼神漸漸變得朦朧,十指發顫,細潤的下巴微微蠕動,長長的睫毛突然驚悸地一抖,兩絲晶瑩的液體從眼眶里面悄然滑出,慢慢凝成大大的兩顆,搖晃著,如兩粒沉甸甸的珍珠趟過蒼白的面龐,無聲地跌落在綉花鞋上,濕了,化了,沒了,像跌落了一個夢,一段思念,一種幽怨。

她伏在女兒背上,雙肩聳動,忍不住小聲地抽泣起來,盡量壓抑著,一段珍藏了十七年的愛恨,無數孤單難眠的夜晚,刻骨銘心的相思情義,都似要隨著弱不可聞的哭泣宣泄出來。

方學漸覺到初荷的身子微微一動,手臂一緊,不讓她亂動,低頭下去,嘴唇湊到她的耳邊,小聲道:「荷兒,讓你娘親好好哭一陣,哭過之後就好了。」

初荷抱緊他的腰身,頭顱依偎在他的懷里,微微摩擦,柔軟的發絲鑽進方學漸的鼻孔,奇癢難受,他急忙伸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及時掐滅了一個激情四溢的噴嚏,攬狂瀾於既倒。

過了好半晌,秦凌霜才停止哭泣,擦干臉上的淚水,站起身來道:「小方,你說嘯天有一枚戒指給你,能給我瞧一瞧么?」

方學漸見她兩眼通紅,臉上微有歉意,比剛才冷冰冰的面孔和氣了許多,急忙摘下戒指,遞給她,道:「龍庄主讓我接任庄主之位,我年幼學淺,多半當不好。」

秦凌霜接過戒指,哼了一聲,道:「袁紫衣害死嘯天,她的女兒多半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初荷是嘯天的親生女兒,神龍山庄的財產自然全是她的,嘯天要你一輩子照顧初荷,是答應招你為婿,庄主這個位置當然做得。」

袁紫衣一死,她這個在野夫人儼然成了神龍山庄的當家人,秦凌霜平時言語木訥,但此事關系自己女兒的切身利益和一生幸福,說話居然頭頭是道起來,不再理會他,拿了那枚戒指,徑直向聚集在圍牆下的山庄眾人走去。

方學漸聽她的口氣不但要給自己撐腰,還有心要把女兒許給自己,高興得心花怒放,見她轉身走遠,伸手在初荷的圓臀上掐了一下,道:「寶貝兒,這面鏡子幫了我們大忙,難道你一直帶在身上嗎?」

初荷依偎在他的懷里,不知道娘親已經走遠,扭了扭圓潤的腰身,聲音輕得像蚊子叫,「嗯」了一聲,道:「那天真危險,幸好你引開了敵人,我和娘親才安然無事,我在夾層里聽到你的一聲慘叫,下來後看見桌子上全是血,以為……以為你給他們害死了,我拿著那面鏡子,真是傷心死了,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娘親答應帶我來報仇,我才好過了些。」

方學漸聽著她微帶顫音的話語,想象她手捧鏡子嗚嗚痛哭的情形,心中柔情無限,低頭在她嬌嫩的臉蛋上親了又親,輕聲道:「荷兒,你的娘親已答應把你許給我,我們過幾天拜堂成親好不好?我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初荷羞得滿面通紅,把自己的身子緊貼在方學漸的身上,低低地道:「拜堂成親是不是要穿新衣服,新娘子頭上蓋塊大紅布,讓新郎官來揭?」

方學漸所知也十分有限,只知成親以後兩人就有了正式的名份,你不負我,我不負你,可以光明正大的恩愛親熱。他想了想道:「荷兒,拜堂成親的時候,新娘子鳳冠霞帔,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新郎官也要穿上大紅吉服,三拜成親,結成夫妻,生兒育女,恩恩愛愛地過一世。」

初荷伸出一個指頭在他的胸前劃動,柔聲道:「漸哥哥,看見你還活著,我都歡喜得要瘋了,這一輩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方學漸歡喜得也快瘋了,抱著她的身子,頭望藍天,眼角微微濕潤,過了半晌激動的心情才平靜下來,在她臉上用力親了兩口,道:「荷兒,有個問題我一直搞不明白,一般的人都把裝飾品掛在胸前,為什么你別出心裁,把那面鏡子掛在背後?」

初荷的臉蛋變成一塊大紅布,忸怩了半天,才低低地說道:「那鏡子太大,在前面掛不下。」

方學漸「哦」了一聲,一臉壞笑,手掌悄悄從下面潛入,一下握住她飽滿挺拔的右乳,嘴唇咬住她的耳朵,道:「恐怕不是鏡子太大,而是親親荷兒寶貝的山峰太高,掛在前面不像樣。」

初荷玉頰羞紅如火,低低地呻吟一聲,臉上一陣陣地發燒,嬌羞無限,心中柔情蜜意,把一顆頭顱深深地埋入男子的懷中,隨著方學漸手指的動作,呼吸漸漸輕快,很快春深不知何處了。

兩人身子粘在一處,外表平靜,內心火熱,相互依偎,細細品味這一刻難得的溫存。日頭當空,大庭廣眾之下,方學漸膽子再大,也不敢胡作非為,干出太出格的事來,右臂摟著初荷柔軟的腰肢,左手五指輕輕揉捏,仔細感受指下每一分的細滑和堅挺。

方學漸心中快活,一雙眼睛卻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圍牆那邊的變化舉動,練武場長寬各七丈,全用青石方磚鋪成,邊上擺了幾個石凳。四具屍體橫躺在地,周圍結了一層褐色的血跡,陽光落在上面,反射出十分刺眼的顏色。

二十幾個家丁在地上或蹲或坐,被雪鷲趕在一處,手握兵器,戰戰兢兢,見秦凌霜過來,一齊站立起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秦凌霜輕巧地躍過了圍牆,很快抓了一個肥胖女人回來,身穿緞袍,軀體滾圓,臀部偉岸,正是那個一屁股壓碎八個花盆的閔總管。秦凌霜放下她的身子,運起內力,在她頭頂的「百會穴」拍了一掌。

閔總管「呀」的一聲,臉上的肥肉盪漾起伏,搖擺不定,口中「呼呼」的喘氣,終於醒了過來。她艱難地睜開水泡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枚黑黝黝的玄鐵戒指,上面鑲嵌著一條金色的小蛇。

秦凌霜是龍嘯天的第一任情人,又和袁紫衣交手無數次,閔總管對她並不陌生,這枚玄鐵戒指是神龍山庄掌門的信物,她當差二十多年,自然更加熟悉,何況這枚戒指的主人還救過她的命。

山西「六合門」是大同府歷史最悠久的武林世家,她投師其中,學藝七載,出落成一個珠圓玉潤的大姑娘,和少門主劉勤武感情漸深,滿心希望成為下一任的門主夫人。

可惜好夢難圓,嘉靖十二年,大同發生兵變,「六合門」下有不少弟子參與了此事,叛軍殺死了總兵官李瑾,禍事闖大。兵變平定後,「六合門」自然首當其沖,男子殺頭,女眷充軍,幸虧龍嘯天及時出現,讓她免遭無窮無盡的凌辱。

方學漸見兩人面紅耳赤地爭執了好一陣子,閔總管終於妥協,轉頭和山庄眾家丁又說了不少話,他坐在上風頭,聽不清她們在說些什么,過不多久,一群人陸續過來,磨磨蹭蹭,臉上盡是疑惑和不願之色。

閔總管走到方學漸的身前,微笑道:「袁公子,你上山來求親,夫人和小姐對你的人品才學都十分中意,有心納你為婿,突然間不告而別,害得山庄上下一通好找,其中原委可否向大家解釋一下么?」

方學漸經她一提,想起自己這次上山原是求親而來,事情直轉而下,弄成這副模樣實非出自本意,他略一瞥眼,看見秦凌霜的目光有些異樣,心頭像被針扎了一下,猛地一個激靈,知道她對自己產生了疑慮,剎那間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勉強擠出一個笑臉,戰戰兢兢地將前後經過說了。

其中涉及袁紫衣的傷天害理的作為,不免要添油加醋,煽風點火,甚至無中生有;說到自己相救龍嘯天的壯舉,少不了慷慨激昂一番,當真大義凜然,感天動地;最後臨終的遺言,自然又有另一番說辭,力求讓山庄眾人堅信庄主的位置非他莫屬,使秦凌霜堅信初荷非他莫嫁。

一群人觀看了方學漸聲情並茂的表演,心中皆唏噓不已。同在一個屋檐下,他們早就耳聞夫人和金威不干不凈,哪知道袁紫衣如此辣手,為了討好小白臉,竟然對老公暗下毒手,等到聽了小昭的證詞,哪里還有半點懷疑。

方學漸見眾人面上憤憤不平,七嘴八舌地咒罵兩人,十句中倒有九句是罵金威的,心中雪亮,知道這些都是世故老練之人,袁紫衣余威尚在,再加龍紅靈的緣故,還不到落井下石的時候。金威這條落水狗沒有了翻本的機會,卻是非痛打不可的。

方學漸心中稍稍安定,他此刻要依仗秦凌霜的扶持,對她的一舉一動時刻注意,半點不敢馬虎,見她微微皺眉,知道山庄眾人罵得有些野了,當下咳嗽了兩聲,等大家靜了下來,開口道:

「蒙龍庄主的抬愛,把神龍戒指授予小子,我無德無能,原本就不是做庄主的材料,但迫於形勢,現在只有老著臉皮先擔當這么一分兩分了。山庄現在迫切要解決的有三件事,龍庄主的屍身還在懸崖下面,須想辦法運上山來,這是第一件;第二件是山庄死了好幾個人,對他們的家人一定要妥善安撫,為避免麻煩,盡量私下解決,最好不要驚動官府;第三件事情和大伙兒的肚皮有關,累了這大半天,閔總管的腳步快些,讓廚房整治幾桌酒菜上來,先填飽肚子再說。」

眾人聽他如此吩咐,輕重緩急一一明了,暗中點頭不已,心道這年輕人果然有些門道,不是綉花枕頭之類,聽到後來有酒菜下肚,更是齊聲歡呼起來。

閔總管當下調派人手,讓小萍通知廚房,盡快整治酒菜,十幾個男性庄丁留下來收拾屍體,打掃衛生。方學漸和初荷因為行動不便,在幾個丫鬟的扶持下,分別到庄中的貴賓房休息。

小昭低下頭,攙扶著他的胳膊,登上樓梯,突然幽幽地嘆了口氣。方學漸心中一酸,伸過去掐她細腰的手掌縮了回來,望著她滿頭柔順如水的烏發,胸中情潮起伏,自己剛才和初荷親熱的情景,她定然全都看在了眼里,難道她在怪自己薄情廉恥,見異思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