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渡江(中、下)(1 / 2)

風月江湖路 太陽雨 2929 字 2020-12-28

方學漸心中暗暗稱快,最好那個小白臉被人砍成十七、八段,丟進贛江里喂了魚蝦,世界就此美妙、清凈許多,面上卻不露絲毫喜色,見大家一副屏氣凝神的緊張樣子,端起酒杯,揚了揚道:「大家愣著干什么,來來來,喝酒吃菜。」

山庄眾人這才稍稍放松下來,伸筷夾了些面前的菜餚,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兩只耳朵卻筆直豎立,傾聽樓下的動靜。只聽那洪幫主咬牙切齒地說道:「『十二連環塢』最近好大的名聲,可是鄱陽幫七十五個弟兄,也不是好欺負的,狗逼急了還會跳牆,何況是人。」

「洪幫主不要妄自菲薄嘛,好好的人不錯,干嘛要去做狗?何況還要這許多兄弟陪你一起做狗,不是太可惜了?」

一個嗓子粗亮的漢子突然說道:「你奶奶的熊,咱們洪幫主橫行鄱陽湖的時候,你這兔子哥還不知道在哪個地方蹲點吃奶呢,要鄱陽幫加入鳥的『十二連環塢』,先問問我光頭老六手里的這把刀!」

呼的一聲,鋼刀斜斜砍出,勢勁力猛,看來也是在上面下過一番苦功的。方學漸微閉雙目,誇張地咀嚼口中的「素炒鱔絲」,緩緩點頭道:「好,不錯,不錯。」不知是在稱贊菜餚的美味,還是在稱贊那人的功夫。

「啊……」那自稱「光頭老六」之人突然長聲慘呼,鋼刀「嗆啷」落地,然後是屍體直直摜倒的聲音。霎時之間,整座酒樓鴉雀無聲。暮色漸濃,江上的漁歌好像一下子變得飄渺起來,讓人難以捉摸。

清冷的江風裹著黃昏最後的一絲嫵媚從窗口送進來,爬上初荷柔軟油亮的鬢發,瑟瑟抖動,惹人憐惜。方學漸夾了一只「辣子雞丁」給她,湊過去輕聲道:「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初荷的睫毛輕輕一顫,面上微有紅暈,轉過頭來,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死一樣的寂靜沒有保持多久,樓下突然響起了一聲海嘯似的呼喝,桌子掀翻,椅子推倒,碗碟相撞,幾十把鋼刀一齊上前,白光閃耀,叮當乒乓之聲大作。

整座酒樓好像風雨中的一葉孤舟,劇烈地搖晃顫抖著,樓下廝殺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兵器相撞,火星飛濺中夾雜著一聲聲凄厲的哀號和憤怒的叫罵,鮮血「嗤嗤」地飛揚激射,斷肢殘體四下亂滾,聽來讓人毛骨悚然。

三樓的其余客人臉色早已嚇得白紙一樣,坐在凳子上戰戰兢兢,不敢挪動半步。方學漸多歷生死,此時也不免有些心旌搖曳,探頭出去,幾下驚呼響起,只見一條白色人影從二樓的窗口橫飛出來,手中一把三尺長劍裹著一團雍容而清冽的光華,宛如綻放出水的芙蓉,想來是什么名劍利器。

那白衣少年揮劍打落一枚射過來的透骨釘,哈哈一笑道:「洪幫主,你還有一夜的工夫,做人做狗,可千萬要想清楚了。」曼妙的身姿在空中一個優雅的轉折,穩穩落地,幾下起伏,躍上扁舟,「咿乃」聲中漸漸飄遠,融入沉沉暮色,山水一色,再也望不見了。

聞著新鮮的血腥氣,聽著痛苦的呻吟聲,想著缺胳膊少大腿的樣子,酒菜再好,大家也無法下咽,何況官府馬上就會過來盤問,應付起來十分麻煩。下樓的時候,山庄眾人都沒有向二樓多看一眼,惟恐被他們找上,無緣無故地成了出氣筒。

回去客棧安歇,閔總管怕大家沒有吃飽,特意請客棧伙計去九江城西蔣干街的「滋味美」小吃專賣店,買來了蟹肉包子、翡翠燒麥、棗泥鍋餅和綠豆印糕等七、八種精致糕點,給眾人宵夜。

四個馬夫被派出去打探消息,余人在方學漸的房中邊吃邊談,呆了一個多時辰,都猜不透那個白衣少年是什么來歷。解明道以前做的是朝廷武官,領兵與倭寇、盜匪作戰,對江湖幫會不是太熟悉,雖然倭寇、盜匪中很多都是綠林好漢。

龍嘯天失蹤以後,老麻就很少在江湖上跑東跑西,娶了翠花之後夜夜操勞,更是邁不動腿。他只知道長江一帶以前有個「五星盟」,卻從沒聽說過有個「十二連環塢」,想來定是近幾年才崛起江湖的新組織。能一舉網羅十二個幫會,這個「十二連環塢」的總舵主當非一般人物。

四個馬夫不久回來,稟告的消息沒有什么新鮮出奇,眾人又議論不出什么結果,便紛紛起身告辭,回房休息。方學漸關了房門,在大小老婆的服侍下,洗面漱口燙腳,倚紅偎翠,溫情香濃,上床之後自然少不了又是一場雲雨好戲。

方學漸年紀輕輕,正是性欲和精力比較旺盛的時候,兼之丹田中真氣充沛,平時又注意飲食質量,所謂「葯補不如食補」,一根火棒經常蠢蠢欲動,在窄小濕熱的花房中接連軟硬三、四回還能高高昂起,對付兩個青澀羞赧的雛兒老婆,自然暢所欲言、游刃有余。

第二天一早,閔總管出去聯系渡船,天亮出發,日上三竿才回來。付過住宿費用,眾人相擁出門,馬車馳過熱鬧的大街,不多時便來到了贛江口,一艘長五丈、寬十尺的中等帆船停在那里。一個精瘦的中年漢子迎了上來,面容黧黑,背脊微駝,顯然是過慣水上生活的。

眾人料想他定是船主,閔總管一經介紹,原來姓沐。大家嘻嘻哈哈,對著他笑,心道:姓沐的做這份水上買賣,也算名副其實、童叟無欺。眾人忙碌一陣,把馬匹和馬車下到船上,一切妥當,起錨開船。

先從贛江口入鄱陽湖,再曲折繞過成犄角形的湖口,北渡長江,這一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約莫六十里地。行船比陸地跑馬要慢許多,又不能順風順水,只這一段路,便要行兩個多時辰。

這天刮的是西風,進入鄱陽湖後,船行向北,只得收起了風帆,改用人工劃槳,噼里啪啦的,十幾根木槳此起彼落,打得湖上水花亂飛,船身沉重,速度還是漸漸慢了下來。

方學漸攜著大小老婆的手,鑽出狹小氣悶的船艙,走到甲板上,閔總管、解明道和小素早就站在船頭,見他們出來,招呼一聲。

這一帶湖面開闊,隱隱沙汀,飛起幾行鷗鷺;悠悠青浦,撐回數只漁舟。鄱陽湖上碧波萬頃,水天相連,渺無邊際,驕陽當空斜照,湖上浮光躍金,飛鳥回翔,美景天成,讓人迷戀贊嘆。

船行數里,湖面突然變窄,湖水愈來愈深,十幾丈寬的河道,兩岸都是犬牙交錯的怪石,黑黢黢地自上而下壓緊著水流,從下面穿過去的時候,半空中的石牙好像隨時都會猛地壓下來,讓人看得驚心動魄,原來是到了西鄱陽湖的「葫蘆頸」。

在「葫蘆頸」的深處,離湖口不遠,碧波之中突然聳起一座小石島,名為大孤山(亦稱大姑山),與長江又一石島——小孤山遙遙相對,唐人顧況游歷此地時曾寫下「大孤山遠小孤山,月照洞庭歸客船」的詩句。

大船進入「葫蘆頸」,不多時便望見了饅頭似的大姑山,倒映水中,蒼翠欲滴。方學漸正在拿那圓鼓鼓的山峰與初荷胸前的大白兔比較,忽然聽前面遠遠地「砰」的一響,像打了一個悶雷相似。

不多時便從山後轉出兩條船來,一前一後,筆直地向自己的坐船駛來,前面那艘船桅桿折斷,船身傾斜,一股股濃煙從後艙中冒出,好像在勉強支撐,隨時可能傾覆一般。沐老板在船尾掌舵,看見這等情形,急忙轉舵,避開來船。

「砰」的又是一聲巨響,這次聽得十分真切,原來是後面的船在開炮。兩船相距不過十丈,炮彈輕易擊中前面的大船,中艙突然竄起一團耀眼的火光,船身破了一個大洞,湖水倒灌而入,船上的眾水手大聲呼叫起來。

火光閃耀,船身越燒越猛,漸漸地下沉,再難維持多久。眾水手紛紛跳水,「撲通、撲通」之聲不絕,有不少人看到方學漸的坐船,口中呼救,紛紛泅水過來。

沐老板怕惹事上身,轉舵更急迫,向北行進的船身幾乎成了東西方向,但湖面寬度不過十七、八丈,岸邊礁石又多,不能太過靠近,與那沉船交錯而過時,相距不過七丈遠近。

只見後面打炮的那船放下兩條小舟,十個黃衣壯漢攀爬而下,手握鋼叉、長矛,一舟五個,大船上一個威猛的聲音喝道:「手腳干凈些,把『鄱陽幫』這些沒用的狗子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浪濤拍岸,那艘被火炮擊中的大船很快只剩下一截桅桿,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湖面回歸如初,仿佛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存在過這樣一條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