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禍】十四(1 / 2)

「你現在的名字是什么?」米諾地爾問。他看上去並不好奇,語氣也平淡得像一杯放冷的水。甚至他都沒有看向身側的人,而是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著。他在雨後灰蒙蒙的天色下行走仿佛因為被沾染上的一層暗淡的暈光而顯得朦朧。

「薩諾。」御官,不,現在的薩諾一臉恭敬地回答,他拿出一件上衣披蓋在米諾地爾瘦削的肩膀。後頸瓷玉般蒼白的肌膚透出冷感的灰色,與厚重的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薩諾,好一個對真魔之主忠心耿耿的奴仆。」米諾地爾攥緊了現在唯一能給他提供一點點溫暖的衣服,一句譏笑嘲諷從發紫的嘴唇間溢出。

他想起大部分同姐姐的美好共處時光里,她都會給自己講羽族同真魔族的故事,其中,薩諾是個如同爵位一般能夠繼承的名字,每個侍奉真魔之主的人都被叫做是薩諾,他們是唯一能夠陪在真魔之主身邊且負責一切魔主事物的人。而每一位薩諾都由真魔族的黑祭祀選出來,烙上專屬的印記。

姐姐她知道嗎?米諾地爾腦子里忽然冒出這個想法,可又被更強烈的沖動擠壓下去。「就算,我殺了你也不會受到懲罰是嗎?」米諾地爾壓低聲音說道,仿佛魔鬼的呢喃。

「殿下可以試試。」薩諾笑了笑,以往熟悉的調侃味道一下子又出來了。米諾地爾恍惚回到了那座白色王城里最幽靜的花園,青翠欲滴的草木間點綴有最美麗的花朵。

枝蔓纏繞的亭台中,一抬眼就能看見顱頂色彩斑斕的人物壁畫,歷經歲月的侵蝕而剝落細碎的牆屑。先神羽賀華麗的長袍被藤蔓沿著鑲邊的金絛纏繞開,爬上隨她征戰沙場飽飲鮮血的長柄重劍。艷若桃李的臉龐從左眼下生生裂開一道狹長的傷口似的傷痕,褪色暈染的一滴朱紅沿著黑褐色的疤痕往下蜿蜒。

神魔難辯的神色讓米諾地爾回想起夢中場景,他心神難寧,便不再說話。

真魔人擅長遠距離的長途飛行,可為了遷就沒有大翅膀的米諾地爾,同時也是為了防止他逃跑。他們又讓他坐回馬車里面,驅車調轉方向駛入了一條幽靜的森林小道。他知道這通向哪里。

他的冒險之地,藏龍之穴。

天黑得很快。在馬蹄踏過一處黑色界碑時,暮色急匆匆地追趕上夕陽的余暉,一寸一寸地占領侵蝕,將白的染成黑,將光明化為黑暗。

到了真魔的邊界。沙石鋪成的小道四周都是蔥蔥郁郁的樹木,遍地的刺荊棘和停在枝干上的一排連著一排的黑色的烏鴉。它們看上去就像一只龐然巨獸,潛伏著,血紅的眼睛在肆無忌憚地掃視每一只踏進它領地的獵物。准確來說它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馬車,盯著他。

米諾地爾不再看它們,視線上揚遠眺那天上的一輪懸月,周圍的暈圈越發濃釅,隱約透出血色的光芒。

快來了。他在心里說。

馬車穿過荊棘林,爬上高坡,慢慢在一座古老而輝煌的城堡下前放緩了腳步,米諾地爾便知道目的地要到了。

「米諾地爾表弟!」

未見其人便聞其聲。她的聲音響亮熱情得像熊熊火焰帶著熱度將米諾地爾燙了一下,他收回跨出一步的腳,坐了回去,掀開簾子佯裝矜持地瞧了一眼。

正對上一張胖乎乎的,自帶和藹可親面目的圓臉朝自己靠近,耳垂兩顆碩大閃亮的圓珍珠有著似乎直愣愣掛在圓溜肉肩上的可怕重量。

「米諾地爾表弟。」她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條愉悅的細縫,「母親說你到了,我急忙就趕來接你。」說著說著,她又抬起頭,揚起毛毛蟲一樣濃黑的眉毛,直盯著米諾地爾瞧,仿佛要透過那小小的木窗看清楚他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