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陸沉沉推開賓館門,走到北京現代的旁邊。
陸長河背對著她,手里的煙還沒燃燒殆盡。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他:「爸。」
陸長河驚了下,手里的煙折了一半,像被這聲稱呼給嚇到了。
他轉過身,帶起一股濃濃的煙草味,對上陸沉沉黑漆漆的眼睛,有些慌張地將煙掐了,問她:「你怎么下來了?」
陸沉沉握著手機的手垂下,似乎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手指扣著手機邊緣,安靜站著。
陸長河眼里顯露出微微的無措,他頓了幾秒,而後露出一個有些許討好的笑容。
「是不是餓了?那要不……」他局促地抬起雙手,指了指身後的車,「爸爸帶你去吃點夜宵?」
陸沉沉張了張嘴,沒說話。
她看到陸長河臉上的笑容,坦白講,她心里非常不好受。
在她一貫的印象里,眼前的男人懦弱、溫吞,性格不上不下,生活也不上不下。但他是她的父親,曾經他對她的笑容,或驕傲,或寵溺,卻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仿佛自知虧欠,下意識地討好。
她幾乎不忍心看。
陸長河把車門打開,轉身看著她,那目光里的期待和惶惑,看得陸沉沉心里的難受霎時成倍翻涌。
她嘆口氣,上了副駕駛座。
「走吧。」
*
陸長河帶她去的是一家巷子里的餛飩店。
他原本想去更好的地方,比如高檔的餐廳,或者至少是連鎖的餐飲店,但陸沉沉不想走遠,瞥見路邊一家看著熱鬧的店,隨手一指,說就吃這個吧,陸長河只好停車帶她來。
走進店里,剛好窗邊有空桌,陸沉沉和陸長河走進去,面對面坐下。
店里地方不大,好在干凈,落座的全是叄五成群的男女,大部分都穿著工地干活的服裝。
本來干凈的店面,因了這些人群,反倒顯得有些混濁起來。
陸長河擔心陸沉沉不適應,往前傾了傾身子,低聲說:「都是討生活的人,都不容易。」
意思是要她多包涵,不要計較這些人身上若有若無的泥土與汗水混雜的味道。
陸沉沉反倒沒想這么多,她點了碗餛飩,原本是在鼓搗著手機拍照,手指在屏幕上按來按去。
聞言,忽然放下手機,問道:「你平時會來這里吃嗎?」
陸長河拿來紙巾,將桌子細細地擦拭一遍,「偶爾會來。」
他幫陸沉沉把桌上的污漬擦干凈,看到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下,一條信息顯示在上面:
【多吃點,你太瘦了,抱起來好像只有骨頭,每次我都擔心會不會把你掰折了。】
陸長河睫毛一顫,慢慢收攏手指,坐了回去。
他開口:「你……」
這時,叄兩個男人走過這桌,走在最前頭的人約莫四五十歲,經過時不經意瞄了一眼,腳步一頓。
「誒,長河,你咋在這?」
陸長河和陸沉沉一起抬頭。
男人見著陸沉沉,哎呦一聲,俯身拍拍陸長河的肩膀,「這就是你閨女呢?長得真俊。」
陸長河笑說:「是啊,我女兒從a市來看我來著。」
陸沉沉淡淡地打招呼,叫了聲叔叔。
男人嘖嘖笑,「有閨女就是好,羨慕都羨慕不來。」
陸長河:「閨女懂事,難得來看我一次,我也很高興。」
「你別說,這丫頭真是好看,和你不太像,應該是長得像媽媽吧?」
他朗聲大笑,說著不著四六的客套話,被朋友呼喚,應聲過後匆匆離去。
留下桌上的兩人和滿桌相顧無言的凝滯氣氛。
手機震了震,又跳出來一條信息。
【明天晚上我去接你,你到了以後不要亂跑,我在門口等你。】
陸沉沉看見了,陸長河也看見了,但他們都視而不見,同時沉默著。
餛飩店里的燈光照在臉上,照得臉色慘白,照得國王的新衣無所遁形。偽裝掉落在地上,戳破那層窗戶紙,他們一時都找不到完美的應對方式。
陸沉沉捧著水杯,抿了一口,顯出幾分心慌和強裝的鎮定。
但她較勁一般固執地不說話,盯著陸長河,等著他先開口。
陸長河看著她,猶豫片刻,低聲問:「沉沉,你是不是談朋友了?」
陸沉沉原本想去摸手機的手一頓。
她不自在地低著頭,半晌,道:「嗯。」
「你,你這……」陸長河皺著眉,欲言又止,「你才十九歲,怎么就……」
陸沉沉撇過頭,手撐著下巴,聲音落在空氣中,悶悶的。
「這是我的自由。」
「可是,明年就高考了……」陸長河說著,語氣有些快起來,「你還是學生,要以學習為重,談戀愛的事情可以等大學再說。你還是個女孩子,談戀愛這種事情總歸都是女孩吃虧多,你為什么……」
「可是我喜歡。」陸沉沉突然抬頭說。
陸長河的話戛然而止。
他看著陸沉沉,呆呆的,竟然有點不知所措。手里還拿著雙筷子,呆滯的模樣非常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