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海闊天空 2(2 / 2)

楊書香追出門外時王輝已經站在自行車旁,正惦著走。

「哎我說輝哥,有點事跟你說!」站在台階上,楊書香沖著王輝連連招手,然後一指南面房山,先一步走了過去。至於是什么事兒楊書香沒提,只說有點事兒,並且那神秘樣兒弄得王輝不知所謂,本來心里就有氣,這回更是不停罵娘了:肏你媽的蹦出來成心搗亂是嗎?

……之所以王輝的氣不打一處來,是因為玩了多半天牌,手氣不是一般的臭,下半晌非但沒把點緩過來,差點把褲衩都輸進去。本來耍錢有輸有贏,出來解手緩點,結果聽到游戲房里有人大喊著「大鐵蛋」,頓時火冒三丈。撩簾進去一看,亂糟糟的一群孩子正圍坐在電視旁打著游戲,一踅摸,就找到了那個口出不遜的人,王輝上介就一大耳瓜子:「小逼崽子,肏你媽的!」

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得那人一個摘歪,轉身站了起來,回了句嘴:「肏你媽誰?」

被罵這王輝還受得了?揚起手來又是一記耳刮子扇了過去,打得那孩子哇哇大哭:「憑啥打我?」

王輝指著他鼻子罵:「打得就是你,咋啦?不服把你爸叫來!」

看清是趙保國,王輝心里的火便摟不住了:你個瘸屄肏的,你爸來我連他一塊勺!又是兩巴掌,直接把保國打了出介。說了歸其就是輸錢輸紅眼了,逮著個撒氣的還不揍?

打完人,王輝熘達到北面正房的窗下,隔著玻璃見屋內只賈秋月一個人躺在床上,那小臉紅撲撲的模樣他是越看越愛,就嬉皮笑臉走進了屋里。

「秋月,你好點沒?」

賈秋月有氣無力地哼了聲,把頭撇到了一邊。眼前這漂亮女孩可是自己打小娃娃親定下來的媳婦兒,來到床前,王輝探出手來摸摸了賈秋月的腦門,賈秋月晃悠起腦袋躲閃。

見秋月腦門掛著汗,王輝忙問:「打針沒?」明知賈秋月愛答不理也不生氣,嘴里念叨叨:「哥給你拿個罐頭表表,火拜出來可能就好得快了。」轉身走出屋子來到東廂房的小鋪里,見陳秀娟靠在椅子上假寐,本來是要跑出去解手的,卻給「丈母娘」白白嫩嫩的臉蛋吸引過去,再一看她衣服下緊綳的身子,尤想到賈新民不在家中,心里頓時生出一股邪火:反正冰天雪地這個點也沒人出來了,何不干一火回回手?

邪念一生,王輝就把手探到了自己身下:也有一段時間沒崩女人了。揉著自己的卡巴襠,雞巴已經變硬了,這幾乎讓他喊出聲來。抬眼一看套間,王輝心里大喜,不正是給肏屄崩鍋預備出來的嗎!就湊到陳秀娟的近前,顫顫巍巍把手伸到了她的胸前:還得說這歲數的女人,肉彈比我本家嬸兒還要肥。動起手來就把陳秀娟鼓搗醒了,王輝倒也想好了說辭,指了指套間:「我說秀娟嬸兒,里面有沒有新鮮玩意?」迷迷瞪瞪站起身子,陳秀娟問了一句:「你要啥,嬸兒進介給你拿!」還就朝著套間走去,無形中正合了王輝的心思,他便尾隨在後前後腳來到套間里。

門虛微一關,原形畢露之下王輝便抱住了陳秀娟的腰。陳秀娟掙扎了一下,低聲呵斥:「你要干啥?」人也立時清醒過來。此時的王輝還管得了那么多,直言不諱地把想法說了出來:「干啥?你說我要干啥?崩你!」而後上演的一幕便是楊書香看在眼里的……

此時見楊書香閃身跑到了南邊牆後頭,王輝一邊是因為楊書香的攪局影響他肏陳秀娟的心情,另一方面輸了那么多錢心里虧得慌:「媽了個逼的,有話說你有屁放!」嘴里不干不凈。到了南牆一看趙保國也在場,王輝立馬明白過來,指著楊書香鼻子問道:「你又惦著多管閑事?」警告楊書香的同時,王輝四下里來回踅摸,沒看到煥章影子讓他心里多多少少踏實一些。

看到王輝過來,楊書香只覺得兩肋間生出一股氣流密集地匯聚在自己的心口上,源源不斷。撞上槍口算你活該,今個兒就拿你開刀了!倘使不把這口氣發出來,楊書香都認為自己會憋壞的。朝王輝勐地飛起一腳蹬了過去,一句廢話不說。王輝一閃身子,給掃了個邊,也急眼了:「狗拿耗子是嗎?我他媽早就想辦你了!」撲著上前就把拳頭輪了起來。二人扭打在一處,楊書香被王輝抓住了脖領子,抵擋對方拳頭的同時腳下使絆兒,心說正等著你來呢,對揣中她側身扭胯就給王輝來個背口袋——側背,怕大背跨摔死王輝。那這一下也夠王輝受的,只聽王輝哎呦著叫了一嗓子就被摔到了雪堆里,嘴里卻不依不饒:「我肏你媽楊小三兒!」

保國上不去前兒,卻躍躍欲試,楊書香伸手一攔,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王輝:「你這雞巴嘴缺出熘是嗎?」王輝咕嚕著爬起來再次飛撲過來,抱住了楊書香的腿准備把他撩倒。楊書香胳膊肘一支,想都沒想就照著王輝後心砸去,見其腦袋揚起來,順勢一把抓住王輝的頭發給他來了個鐵膝蓋:「去你媽的!」眼瞅著王輝大叫著朝後踉踉蹌蹌摔了出去。

這一氣呵成的招也是當年楊書香跟在顧長風屁股後面看到的,沒用在許加剛身上,倒把它使在了王輝身上,挺爽。保國早已等不及了,他跳出來上前對著王輝身上就踩:「打死你個屄養的。」正所謂有怨抱怨有仇報仇,發泄著自己心里的不滿。

王輝吭哧癟肚用雙手護住了腦袋,任由保國一通巴碴,好半晌才軲轆著身子爬了起來:「你等著!他媽的我砸你們家玻璃介!」楊書香一拽保國,把他拉在自己身後,眼一愣瞪,伸手指著王輝鼻子:「你打保國算什么英雄好漢?有種跟我打!還有我告你,再鬧屁上你們家端了你!」多余啥話也不說,帶著保國轉身要走,那王輝手疾眼快,掃到雪堆旁的轉頭就順手抄起來,撲上前吼道:「我拍死你!」楊書香一歪腦袋,下意識把保國卜愣到了一邊,肩膀硬生生挨了一下。

叫我小名也就罷了,還敢背後偷襲?楊書香最瞧不起的就是這類人。瞬息間他把拳頭反輪起來對著王輝的臉就招呼下去。你愛拍你的磚頭子就拍,反正我的拳頭就直奔你的臉招呼。步步緊逼絲毫不給王輝喘息時間,把王輝從南牆一路打到了河坡子下面。雪地里留下了一道道凌亂的足跡,到了平整的冰面上,楊書香逮住了王輝的肩膀,一個絆子使下去就把王輝撂倒了,等王輝起來又撂。你不是不服嗎,那就把你打服了為止……

從南坑回到家時,楊書香把衣服上的雪擦掉,就踅摸身兒半新不舊的衣服替換下來。保國進門後一眼就看見了吉他,他一邊瞎卜愣,一邊又因楊哥替自己出了氣,兀自興奮得不得了:「楊哥你咋不用霸王扛鼎摔屄養的?」

「用啥霸王扛鼎,這還等著生爐子呢!」若不是前一秒看到楊書香輪拳頭,誰能想到這是打完架的底子。

「啥時候買的吉他?讓我大奶教你?」

「利潤點!」直接把保國轟到院里的南牆砸煤,楊書香就踅摸起噼柴來,一通乒乒乓乓過後,煙點著了,爐子的火也打起來了,而後又踅摸一掐子手臂長的噼柴,給大鍋里續了水,點著了澡堂,這才消停:「一會兒你跟我去賈墳那邊嗎!」邊說邊洗手。

「打卯去嗎?」保國一臉興奮,就著水也把手洗了一遍。楊書香點點頭,走進西屋把腳上的二達子運動鞋脫下來,擦拭干凈放在床底下,這時保國的手伸了過來:「那肯定得去!你把彈弓子帶上吧。」說著話,順手抓了一把避孕套。

「你要那玩意干嘛?」楊書香拍了保國一巴掌,保國一咧嘴,把套子裝進了兜門:「還不都是給我爸用!」

經保國這么一說,楊書香憶起前些日子小趙叔才剛從自己家里拿過,這才幾天就用完了?一天到晚沒別的事兒了?不便當著保國的面提及那些他不該知道的東西,就拾掇起自己的圍脖給保國套在脖子上,看了一眼時間,打開抽屜把彈弓子和子兒塞進口袋:「走,興許能撞見三大呢!」

「楊哥,打架前兒秀娟娘娘還跑出來看來著。」保國把自己看到的告訴給了楊書香。楊書香一摟保國的肩膀:「她看不看是她的事兒,可不許跟我媽提打架,知道嗎?」保國點了點頭:「煥章哥要是在家就好了!」楊書香照著保國的腦袋胡擼一把:「以後碰見這事兒躲一邊,別跟大孩子鬧,知道嗎!」保國再次點了點頭,心里卻不以為然。楊哥是他的保護神,他怕啥?啥也不怕!再者,其爹媽疏於管教,導致保國漸漸養成了極端性子,日後吃喝嫖賭那是樣樣精通。

鎖好門,直接從西場上到大馬路,朝西面小道抄近,二人就順著胡同走了下去。其時天色依舊烏蒙蒙的一片,小巷里凈得似乎只有腳底下巴碴產生出的滋滋聲算是迎合著,證明村落里還有些活氣,但落眼處,紅的藍的牆皮上滿是尿檢一樣,生硬而又死氣沉沉。

村副業廠的大院就挨在王宏家的附近,東面的三間是前生產隊留下來的老房子,曾修繕過作為盛放鐵廠散件的倉庫,不過並沒有院子護著,後來都給人把玻璃打碎了,里面擺放的鐵葉子鐵板從窗戶順出來,偷的偷賣的賣,不知便宜給誰了。而後那些鐵活搬到了里院新蓋的房子里,這里干脆就成了個擺設。

站在王宏家的門外,楊書香朝著院里喊了兩聲,愣了會兒,里面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快進來,快進來。」門簾撩開之後,女人探出個濕漉漉的腦袋,沖著楊趙連連擺手。

一看是王宏他媽喬秀芬,楊書香和趙保國相繼打了招呼。沒見著王宏的影兒,楊書香忙問:「王宏是沒在家嗎?」

女人搖曳著身子從屋里走出來,她把毛巾裹在腦袋上擦抹著,波浪頭貼在圓方臉上朦朧朧看起來跟喝醉了似的:「這兩天炮市兒正火,他爸帶著他去良鄉街買炮介了!」

聽她解釋楊書香「哦」了一聲。

「書香,你考得咋樣?沒跟你媽去街上轉轉?」

「考得還湊合,這不也才從我大那回來。」打量著不遠處的喬秀芬,楊書香心說這么冷的天兒穿得那么少,要風度不要溫度了?忙沖著她擺起手:「大年下的喬娘你也不怕感冒!我得走了,你快回屋介吧!」

帶著保國走處來時,就聽喬秀芬喊:「保國,告你爸把我那縫紉機再給鼓搗鼓搗,啊!」

「秀芬娘,我不去針織廠,我得跟我哥逮兔子介!」保國夾著嗓子回了一句,尾隨在楊哥的屁股後頭跑出去,好么一會兒才施施熘熘地說:「楊哥,她來過我們家。」

看著保國擠眉弄眼的樣兒,楊書香照著他腦袋扇了一巴掌:「你個小肖孩成天都琢磨啥?」

保國咧嘴一笑,簡直語不驚人死不休:「我跟你說,我爸肯定崩過她!」怕楊書香不信,還擺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就十多天之前的事兒,那天下午你不去窯坑了嗎!」

楊書香皺了皺眉:「你咋知道的?」

趙保國忙拍起胸脯,說:「那天我睡懶覺,聽見音兒了。我爸那屋門是鎖著的,那女的就是秀芬娘,等她出來我還看見臉兒了呢!」

「保國你聽我說,這事兒千萬別對任何人提,如果嚷嚷出去,以後就別跟哥玩了!」好在左右無人,這要是讓人知道了,挨打事小,甭管誰的名聲吧,那都是要出人命的。

年長保國幾歲,楊書香自然明白這里面的道理,卻因為自己干了煳塗事始終難以釋懷:這世界真有那種人?他不願面對此事,一方面是源自楊剛是他的大大,另一方面又被相片困惑,盡管揍了王輝!

疾行之下,趙保國跟在後面小跑,見楊哥沉默不語怕他生氣也就沒再說話,這眨眼間的工夫二人可就來到村子的西南角,溝頭堡中心小學赫然出現在他們二人的眼前。

雪覆蓋了一切,而綠色大鐵門又封閉了學校把它與外界隔離開來。透過鐵門的格柵,首先映入楊書香眼簾的是花壇,低矮的枯樹枝上積雪皚皚,在書寫著四有新人的屏風影背的包圍下,旗桿孤零零地戳在當間兒。遠處一排排教室在影背牆的後面被甬道分作兩旁,頭臉的教室門前一片冷清,窗台上的玻璃模模煳煳,早前的喧鬧此時變得靜悄悄的,再細看,地面上厚厚的積雪連個腳印都沒有,看來這里真的是解放了。楊書香抿起嘴來,也從這里畢業一年多了,如今物是人非,自己也變了模樣。正心思不屬,就掃到了院牆里伸展著枝杈冒出頭的梅花。

綻放的梅花在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嬌艷,楊書香記得那是幾年前上小學時在老師帶領下種上的,看著它們傲雪迎風不屈不撓的樣子,這心里的郁結漸漸敞開變得通透起來,隨即,改編自《沙家浜》的曲兒也跟著唱了出來:

我雖然讀書在夢庄,溝頭堡畢竟是我的故鄉,這春來茶館我毫無印象,也不曾見過這位美嬌娘。

哼哼唧唧唱罷,楊書香倒是渾不在意,可把保國聽得直嘬起牙花子:「楊哥,你唱得都是啥雞巴玩意啊!」楊書香「嗯」了一聲,從口袋里掏出煙點了一根,這一口下去覺得特別舒服,就問:「那你說唱啥?」保國想了想,睜大了眼睛:「來一首愛情鳥如何?」

「那我可不會!」楊書香撇了撇嘴。

「你啥不會啊?來一個!」

轉身看著操場方向巴碴出來的腳印,彎彎扭扭的,定是賈新民留下來的。深吸了口煙,楊書香吐了個煙花,一吹,煙消雲散,隨即輕了輕嗓子,朝著操場方向走去,他一邊走一邊唱:「我愛的人已,飛走了。愛我的人他,還沒來到。」依舊是沙家浜口味,差點沒把保國嘴氣歪了。

戛然而止下,楊書香突然回身,他用手一指溝頭堡中心小學院西不遠處的破房子,問道:「保國,你怕鬼嗎?」

保國順著楊哥所指方向看了下,搖了搖頭:「有你在我就不怕」那破地方他曾和同學搭伴一起去過,別看眼下只剩下一間漏頂的房子,總感覺陰森森的,此時被提起來,他真猜不透楊哥為啥這樣問。

「以前咱村有倆廟,村東村西各一個,我聽老人兒說運動時給拆了,也就是你看到的……你沒看見咱村一死人就死倆嗎?但哥告你,沒啥好怕的!」說這話時,楊書香抬頭看了看天,又低頭看了看腳下,摟住了保國的肩膀,伸手一指遠方:「跟哥走,帶你玩介!」

路永遠都要走,那就甭管對錯了,那就蟄伏起來,或許這就是每個人要面對的事情,要經歷的,不管掩蓋與否。隨之歌聲也唱了出來,在天地間回盪: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飄過

懷著冷卻了的心窩飄遠方

風雨里追趕

霧里分不清影蹤……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

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