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弱水三千(1 / 2)

許加剛進來時,楊書香舉著雪糕剛好低頭去吃,他虛微抬了下頭便沒再理會。因為之前兄弟趙煥章的表現落在他的眼里,盡管個人沒有表態心里卻著實替琴娘高興了一把,不難看出,這和他個人潛意識里的某些想法完全重合在了一起,所以注意力自然而然也就轉移到別的地方。

「寒假作業啥時給我拿回來?」煥章語不驚人死不休,倒是讓書香再次意外了一下下。

「我還沒抄完……」許加剛的臉一紅,「從那院我聽見喊聲,特意的過來說一聲的。」其中的細理事後楊書香才知曉,原來是因為煥章怕琴娘嘮叨拿著作業跑出來寫的,而後被許加剛得知才有了後面的插曲,不過當時楊書香一門心思想跟煥章取取經,自然又忽略了一些於他而言五內俱焚的事兒。

「那你媽屄還不趕緊回去抄介?後兒可就返校了!」轟著許加剛,趙煥章戳戳點點道,「心怎這么大,沒點事兒了。」轉頭沖著另外哥幾個比劃著,說話間幾口就把雪人吃了,哈著涼氣又建議起來:「是不是給勁兒?!」目光掃視著,把捅台球的事兒又說了一遍。這回楊書香倒沒拒絕,吃罷了雪人他讓柴鵬去後面把沈怡喊回來,說走就走,小四人就溜達著走出屋子。

烏蒙蒙的天有些上臉兒,但並非是艷陽高照,冰渣飄舞著仍舊在下,絲毫間斷的意思也沒有,這般唱和,街道兩旁的樹跟著就變得有些發黑,印成和地面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顏色,遙相呼應,於是肺在此時跳躍起來倒顯得愈加舒坦。

「那就走吧!」跟媽媽把事兒交代完,楊書香一卜楞手,四個人齊頭並進,迎著冰雪朝著東頭扎了下去。

「我去趟廁所。」沈怡跟柴靈秀交代著,反身走向茅廁,「小妹,晚上甭回後院了,咱娘倆好好絮絮。」柴靈秀呵呵一笑,沒答應也沒反對。上次來時就從前院睡的,當時大侄子還在外地,此時不一樣了,便猶豫起來。再說,爹媽都在後院住著,來這么一回不陪陪老兩口說不通。

隔著牆垛子看著柴靈秀和沈怡走過來,又看著四個人朝著東面走下去,許加剛打了個突,黑黝黝的雞巴上下抖動就又擠出兩滴尿液。而他,為了保持平衡,迅速把手托在了雞巴上,於是那耷拉的玩意便倔強地揚起頭來,哪怕是在近乎黑暗的茅廁里,也能如此壯觀地展現出自身的優勢——又黑又長,帽大而且彈性十足,簡直令人嘆為觀止。可還沒等他把目光徹底從磚縫里收回來,沈怡便闖了進來。

「哎呀,這孩子,」徒見許加剛扎在里面不聲不響,嚇了沈怡一跳:「咋不咳嗽一聲呢?」後退著身子,避到了門口。

被沈怡這么一喊,許加剛也嚇了一跳:「不道你來呀。」下意識甩了幾下雞巴。「好了沒?還不提溜褲子出來!」不尿還不想,這片刻功夫沈怡還有點急,又見許加剛孤零零一個人,她咦了一聲:「他們怎沒帶你?」

「怡別急。」許加剛還沒從廁所里走出來,沈怡就撩了進去,把他生拽了出來:「姨啥沒看過?去外面系吧!」手忙腳亂地解開腰帶,褲子一脫蹲了下去。在嘩嘩聲中許加剛把腦袋探了進去:「我不去了,我的回去跟我姐做飯。」

「去去去,」沈怡遮擋著下身,笑罵起來:「快滾雞巴蛋。」

那茂盛的下體早就給許加剛看在眼里,他心說,我睡都給睡過了,又不是沒看過沒吃過,呲牙叫了聲「怡」,鬼催命似的奔回了家。隔玻璃看到大姐和馬秀琴在炕上正嘮叨著,於是許加剛偷偷喊了聲「琴娘」,他覺得這個稱呼很過癮,瞬息間也覺得自己變得高大了許多,在暗暗得意中便又叫了一聲「琴娘」。

進了堂屋,馬秀琴糯軟而又甜甜的聲音一下就擊中許加剛的心臟,叫他情不自禁地用鼻子嗅了嗅空氣里的味道,然後一臉陶醉,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起來,「一米六五,一百三十多斤」,眼珠子里透出一股貪婪之色,而當他湊到門口近距離看馬秀琴時,馬秀琴也把目光送了過來:「你沒去玩?」

許加剛把個嘴角一揚,搖晃起腦袋時臉上洋溢起笑容,他走到桌子前,透過鏡子掃了兩眼馬秀琴:「秀琴~姑奶,我再給你續杯水吧!」顫巍巍地端起茶壺,轉身朝著這個豐滿的女人走了過去。

「快歇會兒。」馬秀琴本想拒絕,見人家把水都給端到了面前,忙欠起身子把茶杯舉了起來:「這半天凈喝水了。」頭略微朝下,注視著手里端著的茶杯,哪料到許加剛眼里暴露出來的凶光。「喝多點水,身子暖和呀。」倒水的間隙,余光自然不自然就掃向了馬秀琴的胸口,這對喜人的物事他在年前洗澡時曾偷窺過,居高臨下這么一看,又白又肥,咂兒頭還大,若不是當時准備不足,他都差點隔牆跳到另一間屋,把馬秀琴給就地正法了:這個白虎屄,床上也不知表現咋樣,也這么溫柔是不是?越想心越慌,斟茶時雞巴就撅了起來,好在沒人留意,不然非得暴露目標。

「姑奶晚上就別走了,」等馬秀琴把杯子放在炕沿兒上,許小鶯忙拉起了她的手,打量的同時,又掃了一眼自己的兄弟。

見馬秀琴笑著婉拒起來,許加剛臉上頓時掛滿了笑:「對的,聽我姐說就別走了,留下來一起吃。」目光游曳瞳孔渙散,一閃而過的樣子哪像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分明就是個潛伏的獵殺者……

……匆匆,兩天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初三的那群桀驁不馴的學子們積極備戰中考,在迎接正月十五來臨前已提前一周拉開了序幕,而初二這幫蛋子們啥意識都沒有,返校時交了寒假作業,除了打掃衛生便沒別的事兒了。三班的同學——球隊成員呼和著湊在一起,肉也吃得差不多了、炮也都快放利索了,是時候該運動一下,於是大家伙換了球鞋,抱著皮球來到了東面的操場上。

踢足球的人擅跑,他們依靠腳頭發力,是故大腿肌肉要比打籃球的人健碩許多,畢竟場地在那擺著——四百米跑道南北一百多米長,東西還幾十米寬呢,沒個勁兒可盯不住。球場上,寒假即將開學前,這一通春風吹戰鼓擂,人群里不知誰就吆喝著喊了一嗓子:「誰怕誰王八怕大錘!」場下一群好熱鬧的女同學們也跟著起哄喊了起來,烏泱泱的說啥都有,其中不乏三美,自然也少不了趙煥章的女伴吳鴻玉了。

有女生在一旁給吶喊助威,趙煥章心氣就很高。來時騎著嶄新的山地車,此時再給這么一拔,更覺高大起來,吹了聲口哨,他昂首挺胸卜楞起楊書香的胳膊,這大拇哥一比劃,扭頭示意:「楊哥,看到沒?」

楊書香早就看到了場下的啦啦隊,可無論是私底下的鬧還是煥章的蠱惑,他對班里的那些個女孩半點興趣都提不起來。沒興趣怎么提呢?隨之干笑一聲:「我看算了,算了吧。」

「你…楊哥你可氣死活人啊…」他是真拿楊哥沒半點脾氣。而對面陣營里的許加剛氣色看起來也很不錯,一副捋胳膊卷袖子要大干一場的氣勢。小樹林還是小樹林,昨天摘掉口罩的事兒似乎跟他沒有絲毫聯系。時間治愈著一切,輕舞飛揚下人與人之間的交集就是這樣產生出來的。

站在人群中,楊書香微微欠了下身子,隨之左手勾起食指塞進嘴里,把個身子一挺,一聲長嘯沖破喉嚨直擊天際:我這到底算啥呢?

人有七情六欲,不可避免,但誰臉上也不會刻下「發配滄州」這樣過於直抒情懷的印記,當然,那都是因為沒供事所必然產生的結果。這話是徐瘋子跟楊書香講的,而且他還講,真正供事之後,對方的性格、人品、作風都將會一目了然被你掌控在心里,還有,對方到底是不是一個真正的人、還是說他們是真的妖魔鬼怪,也必將都會在「供事期」一一展現出來,擺在你的面前。關於這方面,對應的詞語可以用「吃人飯拉人屎」和「吃人飯不拉人屎」這樣朗朗上口且通俗易懂的泰南家鄉話來簡單概括,於此楊書香頗為認同,也找不到任何否定它的理由,所以他再一次質疑徐瘋子——這個在運動時期被折磨過的老人,精神上是否真的存在問題——不然那些個富有哲理性的東西不可能從一個瘋子嘴里說出來。而關於溝頭堡被破了「風水局」一說也是出自徐瘋子之口,玄之又玄的東西楊書香不懂,盡管百魔大三角有無數個看不見的漩渦、盡管外星人偶爾登上ufo 來到地球逗你玩一次。他信那些個千奇百怪存在的東西,卻並不迷信也並不害怕,甚至後街皮包骨頭、身體發綠的李奶奶被人揚了二斤黑豆——眼珠子瞪起來有如銅鈴,干癟的嘴里發出貓一樣的慘叫時,他都滿心好奇地往前竄了竄,想直面看看傳言中的「狐黃白柳灰」是個怎樣一個存在,真否能像封神演義里說的或者是聊齋志異里講的那樣,呼風喚雨撒豆成兵。

或許每個人年少時都是這樣子,好奇、膽大甚至不計後果,正因為這樣,缺了這些便不再是完整的青春了吧?!

徐瘋子的怪或者說瘋別具特色,春天秋後總有一段時間會上演這樣持之以恆的一幕,那時他不再提著蛇皮袋子四處拾破爛了,也不會鬼鬼祟祟蹲女廁所外面「思考人生」了,而是選擇沉默,簡直令人匪夷所思——怪異和沉默竟如水火共存,荒誕得離譜,一方面是格格不入,另一方面又非常融洽地融合在一個人的身上。這一點楊書香說不清楚,但徐老劍客的神出鬼沒他早已領教過,如風、如雪——冰渣,幾時停下來誰也說不好,不過,在唱完「沙家浜版溝頭堡」之後,他偶爾也會即興來一段「林海雪原」,以此來懷念曾陪伴過他成長的徐老劍客。

吃罷晚飯,冰渣早就不翼而飛,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次楊書香並未參與打牌,他想靜靜,因為明天就要走了——回到那個令他既愛且恨的家里。站在當院,楊書香抬頭凝望寄在半空中的如鉤彎月,如此晶瑩剔透,又如此婀娜妖嬈,於是楊書香稚嫩的臉上便被擦抹了一層銀白色的粉,精雕細琢之下劍眉看起來更為英氣,星目看起來更加炯炯有神,整個身體隨之盪漾在整個水銀的世界里。

嘴里哈著涼氣,這水銀色的少年把手插在兜里,他仰望起星空來。浩瀚的宇宙到底藏著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星星可見,人心呢?

楊書香不禁又把目光盯向了月亮上:你睡了嗎?問了這么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他想到年前自己曾跑去隔壁打的電話,此刻他也想打電話過去問問,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矯情了:總這樣兒——自己下套自己鑽——好嗎?低吟著「涼風有信,風月無邊。」腿便動了起來,走進堂屋時,人還沒到話可打了過去:「媽,你從哪睡?」

柴靈秀沒吱聲,倒把個陪著四閨女說話的老兩口都給逗笑了,「從哪睡?從這院兒睡唄!」一撩簾,楊書香從堂屋現出身形,對影成三人的臉上漸漸笑了起來:「那我也從後院睡。」

似是受了感染,前院打牌的人也在笑,男男女女湊在一起,兩個男孩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兒,幾個女性則都是四十許左右不一的中年模樣。一把牌打完,其中一個少年伸手摸了過去,在把散落在炕上的撲克牌撿起時,不經意間碰了一下女人的腳丫,他臉上笑著,嘴里說著一些逗笑話,表面上看不出有啥大的動靜,不過其內心的情緒卻波瀾起伏難以平復:腳丫也這么肉乎,要是用它給我搓搓雞巴……

夜色籠罩四野,長空皓月眯縫起眼睛,在初春的日子里,每一個院落都顯得那樣安靜,而每一個房子里又都在上演著屬於他們自己的故事。當他們開始有所意識,新的一天又到來了。土黃色的街道中人們臉上笑意盎然、動作嫻熟,難得趕上一回無風凈亮的好天氣,在鑼鼓被敲得震天響時,陸家營的長堤也就跟著它們噎起脖子一起嘶吼起來。

登上趙伯起的面的,楊書香沒唱「沙家浜」,也沒看到自己的兄弟趙煥章,據琴娘說煥章又「失蹤」了,是騎著山地車失蹤的,趙大就笑罵起來。聽得出來,趙大的笑聲多少還有些鼓勵兒子的味道,楊書香就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他笑的原因是因為煥章著了魔——又去小王庄瀟灑走一回了,為此他唏噓不已,同時又心生異樣。

揮手跟姥姥姥爺道別時,他看到表嫂依依不舍地在跟媽媽說著什么,四舅似乎也在叮囑著啥,看到媽媽擺手跟姥姥姥爺說:「趕緊回介吧,怎么回回都要你們送呀?」這一幕幕落在他的眼里,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媽媽出嫁時的樣子,這心里就有股子迫切。回頭撩了一眼馬秀琴,心跟被棒子敲了似的撲通通的一陣亂跳,於是楊書香沖著趙伯起笑了笑:「趙大,我琴娘可夠時髦。」

「就說嘛,給你琴娘買來之後,她還不好意思戴呢。」

這話到底什么意思楊書香不太清楚,不過當著趙大的面去誇琴娘,他覺得既新鮮又刺激,而且心里朦朦朧朧,由此他開始懷疑,這樣講自己有沒有瓜田李下的嫌疑呢?在猜忌中琢磨著,很快就否定了自我:趙大拿我當個孩子,就算是做夢恐怕也不會夢到我和琴娘睡在一起。

長堤之上,車子緩緩行駛起來,趕回溝頭堡時,鑼鼓聲擊打在心頭似乎從未間斷過,楊書香不知這是不是錯覺,下車時似乎聽到琴娘召喚自己,他下意識「嗯」了聲,等車走了才意識到沒聽清琴娘說的是什么。

挪著步子走進胡同,本想沖進去卻變得磨磨蹭蹭,好不容易來到門前,這一腳才踏進門里,又撤了回來。不知兒子琢磨啥呢,柴靈秀支喚一聲:「不進屋換身衣服?」

楊書香楞了下,他搖了搖腦袋,腳一搓,連續幾個滑步便退到了房山根底下,朝著胡同里面一掃,見後院的門開著,便呼了一聲:「我先上後院看看……」不等柴靈秀回音便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後院的門口,站在燈籠底下,他反倒有些膽怯,疑神疑鬼不敢朝里走了。

「干啥呢香兒?倒把東西捎過去呀。」柴靈秀喏了一聲,揚起手來提線兒似的又把楊書香的注意力給拉扯回來。楊書香嘿嘿一笑,嘴里答應著,顛顛地上前把東西接在手里:「正惦著問我奶給我譜曲沒?」說的倒也不是瞎話,因為那首彩雲追月直到現在還沒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