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1 / 2)

打真軍 四面風 2005 字 2020-12-29

</br>凌笳樂站得離母親最近,本來也在拍照,在看見那些手機時突生怯意,想退到人群外面。

張媛做了一個漂亮的阿拉貝斯克舞姿,一條手臂優雅地前伸,朝向自己兒子,眼睛也看向他,視線溫柔且帶有鼓勵。

凌笳樂稍作猶豫,將手機放進兜里,吸氣、吐氣、昂首、收腹,踩著琴聲輕盈地上前兩步,手臂柔軟且有力地伸出,托住母親的手。

《糖果仙子》被彈奏了三遍,許多動作張媛已經做不到位了,需要凌笳樂的協助才能完成。單人舞由母子兩人共同演繹出來,迎來熱烈的掌聲。張媛拉著兒子的手,如在真正的舞台上表演那般向觀眾鞠躬謝幕。

兩人回去的路上,張媛問凌笳樂:「樂樂,你知道媽媽這輩子最正確的三個決定是什么嗎?」

凌笳樂還沉浸在剛剛由舞蹈帶來的純粹快樂中,立刻回道:「學芭蕾?」

張媛小時候是被當做花樣滑冰運動員來培養的,直到12歲的時候,她突然堅定地改學芭蕾,這個起步比起多數人已經晚了很多。

「這是第三正確。」

凌笳樂「噗嗤」一樂,肯定地說道:「第一正確是嫁給爸爸。」

張媛看著他,柔聲道:「這是第二正確。」

凌笳樂猜到第一正確是什么了,有些驚訝,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張媛說:「第一正確的決定是生下你。」

凌笳樂眼眶發燙。

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是媽媽的拖累。因為自己,母親不得不從首席的位置退下來,從此徹底告別舞台。之後母親欣喜地發現他先天條件很好,很適合跳芭蕾,他小時候也願意學,不怕吃苦,可是後來卻又放棄了……

「媽媽十二歲才開始學芭蕾,同班同學都是八、九歲,甚至六、七歲的小朋友,我立在她們後面真是顯得又大又笨,每次被老師訓哭都會懷念冰場,後悔自己來學芭蕾。」

「二十六歲時才當上首席,被我競爭下去的那個女孩比我小七歲,她說我最多在首席的位置上跳三年,到時候她二十二歲,這個位置還是她的。後來我一直跳了十二年,那個女孩兒早就改行去開輔導班了。」

「我三十歲才認識你爸爸,你爸爸脾氣又臭又硬,每次和他吵完架都後悔為什么偏偏在那么多追求者中挑了他。後來和你爸爸結了婚,這么多年了,你也看見了,我們在一起很快樂。」

「三十八歲時才生下你。有不少舞蹈演員生完孩子還能繼續跳,我以為自己很勤奮,應該也可以,但這種事還是得看運氣。」

「不過媽媽從來都沒有後悔,你知道為什么嗎?」張媛問道。

凌笳樂已經快哭了,聲音開始發緊:「因為我小時候特別可愛?」

張媛笑著點頭:「嗯,對,你小時候特別可愛,你一直都可愛,現在也一樣。不過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我尊重舞台、享受舞台,每一天都盡了自己的全力,已經沒有遺憾。」

「我這一生所有重大而正確的轉折都比常人晚許多,初做決定時也有很多迷茫惶恐,甚至懊悔,但最終,這些遲到的決定都給我帶來幸福和快樂,因為它們都遵從了我自己的內心,並且督促我為之努力。」

張媛看著凌笳樂,抬手將他眼下的淚水擦走,慈愛地說道:「兒子,人生大事不論早晚、也不論一時對錯,聽從心底最響亮的那個聲音,以後才不會後悔。」

兩人回去的時候,凌笳樂的眼睛還是紅著的。

凌宗夫看到後一瞪眼:「這么大個人了還那么愛哭!早就對你說過,不要做那一行,不是什么正經營生……」

張媛拍他一下:「少說兩句行不行?」

凌笳樂羞慚地看向自己父親:「爸,你也知道了?」

這是爸爸媽媽第一次同他談論那些丑聞。

凌宗夫頓了頓,眉頭皺得更緊,聲音卻緩和了些:「我們雖然不了解你那一行,但是我們相信你不會自甘墮落。」

凌笳樂倏然睜大了眼睛,兩串淚珠滾滾落下。

「又哭!」凌宗夫訓斥道。

張媛不肯再讓他說話了,拿起紙巾給凌笳樂擦眼淚,順便擋住丈夫的視線。

她柔聲對凌笳樂說道:「爸爸媽媽想了很久,覺得是不是我們太失職了,一直很忙,總出差,對你關照太少,才讓你在外面受了欺負也不和家里說。」

「樂樂,媽媽為什么給你起小名叫le le呀?不就是希望你快樂嗎?可能你小的時候,媽媽對你要求太嚴格了。因為媽媽進排練室進得晚,因此吃了不少苦,就總希望趁著你還小,趕緊把底子打好,現在想想其實很後悔……媽媽現在覺得,什么都比不上快樂,就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不同意你媽媽的觀點。」凌宗夫打斷張媛的話,又顯出些獨裁,「雖然我一直不認同你做什么明星,但是更不認同你臨陣脫逃——」

「這怎么能叫臨陣脫逃呢?」張媛不樂意地反駁道,「這叫遠離不良影響。之前是誰說的,我們家是藝術世家,必須得有藝術操守,遠離惡俗——」

「可他已經入了這一行呀!他已經花費了這么多時間和精力,得做出點成績才說得過去吧!他可以是功成身退,就是自己覺得可以了,自己主動退出,但是不能像現在這樣,因為遇到困難了,被逼著離開,那不成投降了嗎?」

「我不同意你的想法——」

凌笳樂用紙巾擦擦臉,無奈地笑起來。

之後他們一家三口去張媛曾經的音樂學校逛了一圈,晚上凌笳樂和張媛又去看了凌宗夫的音樂會。

張媛偷偷告訴他,家里存款還夠,她今年有退出舞團的打算了,想自己辦一個舞蹈學校,希望凌笳樂能回家給她幫忙。

音樂會結束後,一家人回到酒店,凌笳樂去了自己的房間。

他沒有馬上進浴室洗漱,而是先去卧室的試衣鏡前照鏡子。

他脫掉衣褲,僅留一條三角褲,認真地做起熱身。

拉伸的時候明顯感覺到身體和以前不一樣了,韌帶很緊,肌肉也很不聽話。別說比起小時候,就是比在mr. goody時的狀態都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他想起自己曾經代表國家出去比賽,那些掌聲和贊美,縹緲得好似一場醒來許久的美夢。

他當然不敢奢望回到以前的狀態,只求從前的功夫還能剩下一點點。

熱身完畢後,他先嘗試相對簡單的豎叉,右腿在後,膝蓋跪地,左腿前伸,雙手撐在身體兩側。

他一直面朝鏡子,抬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輕輕呼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