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2 / 2)

打真軍 四面風 2308 字 2020-12-29

王序摸摸杯子的溫度,拿起來喝了一口,再將杯子輕輕地放回桌上,終於抬眼看向他們:「對接下來的戲有什么想法嗎?」

接下來的戲……安穩的日子這么快就到頭了……沈戈微微壓平了唇角,唇畔印出兩道與他這個年齡不甚相符的滄桑紋路。

凌笳樂飛快地瞄他一眼,下意識抿了下嘴唇。

王序面無表情地看著兩人,「你們每天收工以後就只談情說愛,不討論一下劇情嗎?」

凌笳樂臉上一熱,窘迫地回道:「討論的,我們平時聊的都是戲里的東西。」

王序淡淡笑了一下,「哦,那聊出什么來了?你們自己也得動腦筋是不是,不能每次都是我來想辦法,想出的辦法你們又不喜歡,反過來還要怪我。」

沈戈微微皺了下眉。

他同劇組的場工們混得熟,聽說劇組最近鬧起怪事。「張松和江路的舊家」那間屋子,拍完搬家戲以後就鎖起來棄用了,這幾天卻頻頻在夜里亮起燈,最後有膽大的人過去一瞧,才發現是導演坐在床上抽煙。

「那張床上還鋪了鋪蓋,導演不會晚上就睡在那屋吧!」那名場工當時驚詫的語氣與神態,沈戈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說一說。或者又有什么不理解的不贊同的不認可的,都可以說。」王序看起來很像故意找茬。

「沒有不認可的,都理解。」沈戈回道。

王序點點頭,又低頭夾了筷子涼拌黃瓜送嘴里。

凌笳樂看看沈戈,得了對方一個眼色後才說道:「導演,我們想著,就是,我們可以在戲外盡量少見面,就像張松和江路接下來這段時間一樣,可能……能利於找情緒。」

王序低著頭咀嚼,將嘴里的東西咽下去,淡淡地說道:「好。」便起身離去了。

沈戈唇畔那兩道紋路更明顯了,凌笳樂將手輕輕地蓋在他的手背上。

當天晚上,在幾名場工的協助下,沈戈搬到技校另一片區域的宿舍樓里。

張松的生意不順,以前打點好的那些混混全都翻臉不認人,三天兩頭地找他麻煩。他沒法出攤了,只剩在照相館看店打雜的那點收入,連從前的零頭都不到。

人們手里的相機多起來,照相館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沒多久照相館的張大爺就回老家養老,張松便把店盤下來,動用了一部分積蓄將它改成小飯館,賣賣燒烤和小菜。

他有想法,也勤快,開張第一個月就開始賺錢了,店門口擺了台卡拉ok機,每天都有人過來圍著唱歌,順便點點小菜和啤酒,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才關門 ,卻不肯讓江路來幫忙,兩人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

江路也上班了,在一家待遇很好的事業單位,宣傳科。工作清閑,福利好,有保障,是個好工作。而且他是辦公室里唯一的本科生,評級漲工資都會優先,前途可謂光明。

他終於長成他父母希望的樣子,起碼由外人看來是這樣的。

老父親老母親還是舍不得這個獨生子,江衛國雖然嘴上仍然不肯讓江路回家,「除非他能改掉!」但是徐燕總給他塞錢,說是江衛國默許的,「工作也是你爸爸托人找的,他就是嘴硬!路路,你就跟你爸爸服個軟……唉,你啊,怎么長大了就不聽話了呢……」

每月一次的電話總在最後陷入這樣的僵局。

江路工作後的第三個月,他提前接到徐燕的電話,「路路!你趕緊回來!你爸爸要尋死了!」

尋死!江路聽到「咣!」一聲巨響,嚇得他渾身猛地一顫,低頭看到話筒吊掛在半空中,擺動著撞上櫃門。

江衛國下崗了,徐燕也下崗了,夫妻倆在同一家工廠上班,成為同一批下崗職工。

兩人在家哭天搶地,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兢兢業業為廠里貢獻了二十年,到頭來還是被拋棄了。

「這可怎么有臉活下去啊!」江衛國上吊未遂,脖子里留了一圈淤痕。

這已經要了他的命了,難道讓他們兩口子像譚平兩口子那樣去擺地攤嗎?那都是外地人干的活,本地人去做小販,說出去把祖宗八輩的臉都丟盡了!

「四十歲的人了,除了進工廠我們還能干什么?以後我們吃什么?路路,爸爸媽媽對不起你啊!本來還要給你攢錢,這下連自己都要養不活了!」

江路這一年多以來,第一次回家,迎來的就是這樣的哀嚎與眼淚。一年未見,父親就老了,母親也也老了,他們衰敗的臉上第一次顯現出憂傷,這是他平生從未預見過的父母的無助與無望。

江路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翻了好幾個抽屜,想找些錢給父母拿過去。也許手里攥著些錢,心里能踏實些。

張松今天回來得倒早,衣服和頭發都有些凌亂。

他們兩個同幾年前都不太一樣了,江路的頭發越理越短,臉比之前瘦了些,越發顯得成熟能干了。張松則蓄起頭發,不再天天頂著個小流氓似的寸頭,也不再整日穿著花襯衣和牛仔褲,而是像個小老板似的穿起了西裝,看起來穩重了許多。

只是今天他回來時,發型亂了,衣服也皺巴著,江路最近對他這副模樣很熟悉了,微微一怔,「又打架了?」

張松沒有說話,徑自坐下來對著茶壺嘴往嘴里倒茶。

江路忙給他拿了個杯子,並隨口問道:「咱家的錢放哪里了?我給我爸媽拿點兒過去——」

他的話不知哪里說錯了,張松忽然暴怒地站起身,將杯子重重擲到地上,「你他媽很有錢嗎?cao!是!你現在可是領工資的人了!」

江路驚恐地看著他。

張松的飯館被人砸了,已經不是第一次。江路對此一無所知,就如對張松這段時間帶回家的那些傷一樣。

張松這個角色突然變成一個壞脾氣的人,卻無人敢提出質疑。

緊張而壓抑的戲份在王序時而喜怒無常、時而心不在焉的指導下進行著,別人沒有太大感觸,凌笳樂和沈戈則有切身體會——導演的標准降低了。

拍攝進度快到不可思議,馮姒、田老師夫婦、各路群演,在劇組來了又走,終於迎來劇本的最後幾頁——反目。

再之後的情節,就只存在於王序的腦子里,而不在任何人的劇本上了。

第100章 盼頭

王序永遠都不會承認他在三件事上做錯了。

第一件,是他因為和張明松置氣而去了趙勇的舞會,因為他不知道人能那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