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1 / 2)

打真軍 四面風 2974 字 2020-12-29

</br>他覺得自己是個運氣極差的人,尤其是進入這個圈子以後就開始不停地倒霉。

他憑什么遇見沈戈呢,憑什么這么幸福呢?他總覺得現在的幸福其實是陷阱,現在的這些快樂只是為了讓他放松警惕,後面一定有巨大的痛苦等著他。

然而他本人其實是無所畏懼的,他唯一的痛苦,就是讓所愛之人遭遇不幸而已,那是他唯一的軟肋,唯一的恐懼,因愛而生的憂,因愛而生的怖。

「你知道張松為什么進監獄嗎?」他冷不丁提起那部戲。

「是因為江路吧。」沈戈早就琢磨過無數次了,心里有一個答案,如今看到凌笳樂略顯驚訝的神情,這個答案得到了驗證。

他離組前拍的多是單人鏡頭,僅有的兩個與凌笳樂的對手戲,一個是他們在梁勇的床上聽甲殼蟲的歌,凌笳樂當時是喝醉的狀態,他問他那歌詞是什么意思;還有一個,依然是在梁勇家,他將凌笳樂用力推進黢黑狹小的儲物室里,關上門,凌笳樂依然是醉著的。

他後來聽小李說,凌笳樂在之後的拍攝中少有清醒的時候。他第一次為拍戲喝酒,是江路真的醉了,騎車去找張松前給自己壯膽;第二次是因為誤食了違禁的葯。

沈戈後來想過,在電影的結尾,江路是不是真的染上癮了。單就王序那不穩定的情緒和過於旺盛的精力來看,倒是不無可能。

他一開始想不通這個鏡頭,老柏也想不通,兩人明明已經徹底決裂了,為什么還會在梁勇的床上一起聽歌。想來老柏是個潔身自好的人,別人也怕他,不和他說那些亂七八糟的。反倒是沈戈,這一年來見了不少人,多了不少見聞,這會兒才恍然大悟,那個與江路一起聽歌說話的張松,也許只是江路的幻覺而已。

「啊……你都猜到了……」凌笳樂喃喃道,王序當初說,他把鏡頭打散了、重組了,沈戈猜不到。

然而沈戈猜到了,猜到是江路害了張松,可是沈戈依然不覺得害怕。沈戈和張松是一樣的,都覺得這種犧牲理所當然,對此毫無畏懼。

「其實不難猜,犯法的是江路,進監獄的卻是張松……張松這人雖然膽大,但是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除非是被人找茬的時候失手打傷了人,但是我沒有拍那種鏡頭……其他的,除了江路,我實在想不出別的原因了。」沈戈微微嘆了口氣,「那會兒據說是亂得很,所以才有了那場嚴打,主要是反黑反毒,也反黃,梁勇竟然全都占了,江路跟著他能學什么好。當時他們那個party,也是違法的吧?」

這下一切都通了,他和老柏一開始都以為張松把江路推進儲物室,是因為看到他與梁勇親熱而嫉妒他,因為那個儲物室又小又黑,而張松當時的神情惡狠狠的。

原來不是,原來是為了救他。沈戈後來看過一些警察突擊違法聚眾的新聞,在那個鏡頭沒有表達到的地方,應該已是一片人仰馬翻了。

張松真的幫江路逃脫了法律的制裁,卻也把自己搭進去了。

張松後悔了嗎?嚴打的案子都判得快,他被冤枉了,他為了江路平白蹲了幾年大獄,他有沒有後悔?有沒有後悔當初接了那個電話?後悔遇見這個人、交出一片真心……他在監獄里度過人生最好的那幾年時,怨恨過江路嗎?

張松最後不辭而別,讓王序找了他二十年。

沈戈一下子全都明白了,「樂樂……」

凌笳樂瞪大了眼睛,臉上的紅暈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退去了,顯得臉色蒼白。

沈戈緊緊握住他的手,「拍儲物室那個鏡頭的時候,王序讓我看著你演一個眼神,又說不清是什么的眼神。我當時都不知道自己在拍什么,就胡亂發揮,最後也喊過了。」

「王序一直對自己的鏡頭要求嚴格,對每個細節都很篤定,可是這個鏡頭為什么拍得這么含糊?你知道為什么嗎,樂樂?」

「……為什么……」

「因為他當時沒有看清,他也不知道張松心里的想法……他早就不知道張松的想法了,他們兩個早就離了心,再也不是剛開始互相理解的時候。」

他緊了緊握著凌笳樂的手,直視著他的眼睛:「你還記得你和王序起爭執的那次嗎?你怎么說的?」

凌笳樂嘴巴動了動,沒有說出話。

「不能只做i,要說話,把心里話說出來,對不對?有他們的前車之鑒,我們還要重蹈他們的覆轍嗎?」

凌笳樂因那部戲而產生的憂慮,被沈戈一點一點地用那部戲給瓦解了。他的心里豁然開了個口子,懊悔、懷疑、恐懼……嘩啦啦流了一地。

「樂樂,告訴我你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我會害了你。」

第125章 傻瓜新

馮姒說,入戲深的演員殺青後出戲,需要的時間從一個月到半年不等。

從與沈戈分開的第七個月起,江路與張松造成的悲劇情緒逐漸輸給與沈戈分開的痛苦,他開始對自己產生強烈的質疑。

因為沈戈在人前展現出的卓越的才華與能力,讓他覺得沈戈也許是堅不可摧的,也許,即使是他凌笳樂,也不能阻礙沈戈的前程。他開始有那種僥幸心理,心想:「也許我們可以偷偷地約會,狗仔拍不到,也許——」

也許會被拍到,肯定會被拍到的,然後就全完了。

從天堂跌到地獄,被無數人辱罵,他曾經經歷過的所有的痛苦,都會因為他,盡數降臨到沈戈頭上。

於是他再次縮回去了,只有把自己關好了,沈戈才能安全。

然而最大的痛苦不是沈戈不在身邊,思念無從釋放、心事無人傾吐,不是設想沈戈真的忘記了自己、在某個某個場景下愛上了別人,也不是白天里無悲無喜的麻木,以及夜里於睡夢中才能發出的痛哭……而是懷疑、掙扎,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不知道自己受的這些苦值不值,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對沈戈好、還是只是在給他帶來傷害。

這才是最痛苦的,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

一邊清醒地知道他不是江路,沈戈不是張松,一邊難以抑制地感到恐懼,害怕他們會得到張松和江路那樣的結局。他有時候真覺得自己是個愚蠢的壞東西。

「我就老想著,你要是沒遇見我就好了。」他在沈戈懷里痛哭流涕。

沈戈輕輕拍著他的背,語調平穩,只是聽他聲音就讓人覺得踏實,平添幾分力量:「那我們來假設一下,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你——」

他扳著凌笳樂的肩膀讓他看著自己,「樂樂,我現在就給你一種能力,讓時間回到我們第一次試鏡的那天,你自己來選擇要不要在那一天遇到我。」

凌笳樂淚眼婆娑的,怔怔地看著他。

沈戈向他細數:「王序是先看中了你的江路,然後才有了我的張松,如果沒有遇到你,張松這個角色會是閔淮安的;因為王序和梁制片的推薦我才能進《無色天》,演了阿峰這個角色,然後才有了我的最佳男配角和最佳新人獎;因為《汗透衣衫》和《無色天》得獎了,我才被lee看到,得到《福簽餅》的試鏡機會……還有《晨曦與晚燈》,我高中的時候除了學習就是打工,哪有談情說愛的心思,我所有的同學都覺得我特別嚴肅,特別古板,除了長得帥學習好,就是個極度無趣的人,你以為我為什么能寫出那么浪漫的劇本、演出那樣的陳曦?」

「要是沒有遇見你,這些電影、這些角色,就全和我沒關系了。我那么努力地學習、那么辛苦地工作才取得這些成就,你忍心把這些都從我身邊拿走,讓它們都沒有發生過嗎?」

「我……」凌笳樂徹底語塞了,他從來沒這么想過。

「還有那些快樂,《汗透衣衫》是我拍過的最痛苦的戲,也是我拍過的最快樂的戲……」說到這里,沈戈實在是控制不住了,喉嚨里又酸又澀,聲音也開始發緊,「知道你也喜歡我,那段時間真的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一段時間,從來沒有那樣過,每天打一睜眼就開始高興,想著今天又能看見你,看見你沖我笑、讓我抱你,就覺得渾身都是勁兒。那會兒的天都比別的時候藍,喝口水都是甜的——」他低頭捏了一下酸脹的眼角,「你真的寧願沒有遇見我,把那些快樂也從我心里拿走嗎?」

凌笳樂垂著腦袋拼命搖頭,眼淚被他晃得「啪嗒啪嗒」往浴缸里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