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2 / 2)

打真軍 四面風 4172 字 2020-12-29

他仰著頭睜大眼睛,用小拇指的指尖小心翼翼地點在眼角邊,忽然想起沈戈剛有微博那會兒,因為《汗透衣衫》的新聞發布會而有了一萬五千個粉絲,在他面前感慨道:「一萬五千人,這得十來個升旗儀式的人了。」

升旗儀式?凌笳樂這會兒想起來還是想笑。他自己也會想象那些以「萬」為單位的人聚在一起會是怎樣一幅景象,但他想象的時候都是用演唱會的觀眾席作參考標准,怎么會有人想到升旗儀式?太逗了,升旗儀式……幾萬個粉絲站在操場上舉著應援棒唱國歌嗎?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於是守在屏幕前的粉絲們看到他們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先是仰頭控制眼淚,結果還沒等他們從這美人拭淚所引起的怔懵中清醒過來,就見這美人忽又沒心沒肺地笑出聲來。

上線人數還在飛速飆升,評論區也甚是活潑,夾雜在一眾熱切贊美與思念話語中的還有一些不和諧言論,都被小李飛快地刪掉了,爭取不讓凌笳樂本人看到。

凌笳樂平息了一下激動的情緒,看向屏幕,粉絲的留言刷得很快,他閱讀速度慢,只能逮住一兩個:「……頭發,很短是吧?」他抬手在發頂摸了兩下,對著鏡頭問道:「帥嗎?」

留言區一片尖叫。凌笳樂有些羞澀,他是故意的,剛才那樣摸頭發是跟沈戈學的。沈戈看書或者學習的時候,如果遇到難懂的地方,就會這樣無意識地摸兩下腦袋。凌笳樂和留言的粉絲們想法一樣,這動作超a的,還有一種不好形容的性感。

「哦……就是那個choker,今天是第二次戴,好看嗎?」之前被p圖惡搞得那么瘋狂,對凌笳樂而言是場噩夢,對粉絲們來說又何嘗不是種傷害。都過去那么久了,還是有粉絲認出這條「罪魁禍首」來。

問的人小心翼翼的,被問的人倒顯得很灑脫,微微揚起脖子方便別人看清那件飾品。他為了搭配脖子里的choker,穿了大v領的淺色衣服,黑色的皮帶緊貼著他的天鵝頸,上下都是一片白。他還用手指觸摸那條皮帶,和胸口脖頸上的大片肌膚一樣白膩的手指搭在那一沿黑色上,視覺沖擊很是強烈。

凌笳樂一邊摩挲這帶子一邊說著:「現在戴choker的人倒是挺多的。早幾年那會兒,很多人對choker一知半解,對字母圈也一知半解,還把兩個混作一談胡說八道。我現在一想就覺得很可惜,當初竟然因為那些話就不敢戴了,這么漂亮的東西扔衣櫃里這么多年……」

粉絲們都被他這出格的話嚇了一大跳,連截屏都忘了,

幸好凌笳樂迅速轉移了話題,繼續回答留言里的問題:「……對,我關閉打賞功能了,不是故障,不用大家送我禮物……嗯?」他不近視,但是看屏幕時會習慣性地向前傾身,鏡頭里的他一下子離得很近:「我剛才笑什么?哦——」他重新坐直了身子,「剛才突然想起一個朋友,說一萬多人湊在一起得有多壯觀……」

很多人問他那個朋友是不是杜文,一瞬間滿屏都是關於杜文的發問。

這場直播雖然是帶了沖動的成分,但凌笳樂也是做足了准備的。他作為偶像或許是不及格,但他作為一個藝人、一個表演者,他得算是很敬業的了。他為這場直播做了詳盡的安排,以什么樣的風格去微笑說話、聊什么話題、分別用多長時間,他還利用幾天的時間排練了一個小節目,就是為了給粉絲們呈現一個好看的直播表演。

可他剛上來就被打亂陣腳,那么多評論都在問杜文,讓他沒法視而不見。

他對於這場直播的計劃里面還包括一條,就是盡量要誠懇、盡量不撒謊。

他本是這樣清白赤誠地來的,希望最後也能清白赤誠地離開。所以他沒有故意跳過這些發問,而是認真地回道:「我和我哥已經很久沒見了。你們也知道他的行程有多滿。他那么忙,我們兩個工作上又沒有交集,所以……哦不是!當然沒有反目成仇!」凌笳樂哭笑不得,對著鏡頭反問:「怎么會反目成仇?」

就算他們是徹底鬧掰了,凌笳樂也永遠不會和杜文反目成仇。他直到今日都沒有捅破以前那些虛假新聞,默許杜文繼續吃著兩人炒作的紅利。

他一開始是想將杜文的事瞞著沈戈的。兩個那么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兒一樣哭著喊著鬧斷交,回頭一想就覺得丟人。可他對沈戈又實在藏不住什么秘密,有一次兩人聊起以前,他冷不丁就把關於杜文的事都說了,還問沈戈,他不對外界解釋以前那些炒作,怕杜文名譽受損,沈戈會不會覺得不高興。

沈戈當真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說:「一開始確實有點兒介意,主要是替你覺得憋屈……」凌笳樂可能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但是沈戈如今可不是那個對娛樂圈一無所知的局外人了,他從凌笳樂的描述里就能看出來,當初很多炒作、包括那個讓他很是介懷的借位接吻,都少不了杜文本人的助推。

「但是——」最重要的東西總是跟在「但是」之後,「我更多的是要感謝他,因為他確實保護過你。」沈戈是打心眼里感激杜文,感激他在自己來到凌笳樂身邊以前,代替自己陪著凌笳樂,替他守護住凌笳樂心底的純凈和眼里的光。

「我相信大家都有過類似的經歷……」凌笳樂不敢再用「我的一個朋友說過」這樣的句式了,直接把沈戈以前說過的話搬過來——他這時才意識到,他老覺得自己記性不好,可沈戈說過的很多話他都能記住。

「人和人的人生軌跡不一樣,能並肩走一段路就是很大的緣分,不能指望朋友總能在同一個路口拐彎。如果在某個路口選擇了不同的方向,遺憾和無奈肯定是有的,但也不代表以前的友情就都不作數了……」

凌笳樂傾身看了會兒屏幕,還是和杜文有關的,便說道:「以前的事就不多說了,我今天開直播主要是想跟大家聊聊我最近做的事——嗯?」他往前傾得更多了,想弄明白屏幕上新冒出來的那些留言是什么意思,隨即很快就反應過來,忙又重新坐直了,笑道:「哦哦,知道了,不能離鏡頭太近……」又忍不住問道:「有那么誇張嗎?你們才幾歲呀,怎么會心臟受不了?」

凌笳樂當然知道自己是漂亮的,但他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的美貌會給別人帶來多大的視覺沖擊,在他突然靠近的一剎那,將人呼吸都攫走的震顫。

他喜歡別人誇他長得好。別的藝人也許會忌諱被提到顏粉,好像那樣會顯得淺薄,而且不牢靠。但凌笳樂相反,即使他知道自己如果再次發胖會發生什么,也清楚這種喜歡經不起年歲的考驗,他也依然覺得顏粉才是最不容易變節的支持者。經驗告訴他,其他不管什么類型的粉絲,總是很輕易地向他倒戈。

「嗯對,沒有開美顏……你們不覺得這樣效果更好嗎?皮膚的質感比較真實……你們發現了?我用的是特別好的攝影機,畫質很好是不是?」凌笳樂笑得眼睛都彎起來。

他眼前的攝影機是沈戈提供的,攝影機的位置、焦距、光圈,甚至還有屋里燈光的擺放,都是沈戈遠程指導著調試出來的,用的是電影畫面的標准。凌笳樂頗為得意地想,沈導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他也高興自己的粉絲能看出好賴。

很多人問他為什么這么久都沒露面,最近在做些什么。

「我最近主要是在練舞……哈哈不是武術,是舞蹈啦,我以前跳芭蕾的呀,你們不知道?很多年沒跳基本功都荒廢了,現在想要重新拾回來……哦不是為了拍戲,目前沒有新戲要拍……最近的一個行程?就是《藝術家之死》呀。」

凌笳樂控制著語速和神態,故意輕描淡寫地說道:「嗯對,是客串……對,導演是沈戈。」說到這里,他還是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算是本色演出吧,演一個演技特別爛的明星——一個角色的兩種狀態,一個是拍戲時蹩腳的狀態,一個是他生活中自然的狀態,對比很明顯,挺好玩的。等片子上映了大家都去看啊,一看就知道我演技進步有多大了。」

「咦?這有什么不能說的,我以前演技就是很爛嘛……哈哈,對,拍《摯愛》的時候開竅了……沈導?」凌笳樂一本正經地回道,「沈導挺好的,要求很嚴,也很有想法……這片子原本是王序導演的劇本,後來沈導改編過,王導過了目,表示認可。大家都知道王導的要求有多嚴吧?……哦,這條新聞是真的,我、閔淮安老師、柏爺還有其他幾位客串的老師都沒有要片酬,這片子也算是王導的遺願之一吧,希望沈導能把它拍好。」

他覺得自己藏得夠好的了,可還是看到這樣兩條沒能被及時刪除的留言:

「那新歡是誰?沈戈嗎?」

「和鴨子玩兒小心得艾滋哦。」

這兩條惡毒的文字來得猝不及防,凌笳樂腦袋像是被重重地砸了一下,瞬間就空白了。

單從id看就能認出這是凌笳樂和杜文的cp粉,剛才問及和杜文相關的事時,這個id就表現得猶為激動,態度也不是太好。

凌笳樂不再看屏幕,也沒有看鏡頭,偏過頭獨自冷靜了一會兒,然後問鏡頭後的小李:「踢出去了嗎?」

小李忙向他比了個「ok」的手勢,凌笳樂沖他點點頭,便再次沉默下來。

他可能是太久沒有上網了,對這些辱罵的抵抗力有所下降,剛才那一瞬間幾乎對他造成物理傷害,他隱隱覺得頭疼。

幸好沈戈這會兒在忙。凌笳樂事先就料到會有類似的事,故意挑了沈戈和《無色天2》的徐導研究劇本時間。他本來是擔心沈戈看到別人罵自己會心疼,卻沒料到第一個刺眼的辱罵是沖著沈戈去的,這比直接罵他自己還讓他難受。

留言一個接著一個,比直播剛開始時還快,都在安慰凌笳樂,罵剛才那個神經病,也有人沒跟上,問發生了什么,還有人搞不清狀況,問剛才說的「鴨子」是在罵誰。

屏幕前的粉絲們憂慮地看著凌笳樂沉默地坐在鏡頭前,擔心的同時也在疑惑:莫非和沈戈是真的?怎么笳笳的反應這么大?

凌笳樂終於又抬起頭來,沖著鏡頭似是輕蔑似是無奈地笑一下:「你們看,我到現在都沒法適應這種話。」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本是元氣滿滿的身體一下子就被抽走了一半力氣。他前面就是桌子,後面還有椅背,都可供他休息,但他依然坐得直直的,正如張媛和凌宗夫一直以來對他要求的那樣,端正而優雅地望著鏡頭:

「我曾經有過一個想法——當然不包括哪些收錢的水軍哈——我就一直疑惑那些普通的路人網友,還有黑粉,就是,他們罵了我,那他們在三次元里會不會快樂一點?這個世界的戾氣會不會因此就少了一點?那我這算不算是做了善事?」他輕輕一笑,可眉宇間那點疑惑並未散去,「真的,我沒開玩笑,我真的這么想過。」要不然他挨那些罵的意義何在呢?

他只能想到這么一個原因,如果不是為了讓自己在生活中過得好一點,那為什么要對一個素昧平生之人釋放那么大的惡意?有的還會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就比如這次直播,他是臨時通知,還需要密碼,這個平台也不是特別大眾的平台,想找進來是得花點功夫的。所以,他們究竟是圖什么?費這么大勁來了就是為了罵人嗎?可是罵一個陌生人真的能讓他們更快樂嗎?一個問題還沒想通,馬上又引出另一個問題,讓凌笳樂越來越疑惑。

「後來我一個朋呃……友告訴我,這事兒不能這么想。他告訴我,不是所有人做事都有意義的,也不是每個人的行為和思想都值得去追究它的內因。有的人可能連自己活著的意義都不清楚,他的行為也總是沒有邏輯,思想也很淺薄……」凌笳樂假意咳嗽一聲,把沈戈後面那些顯得有些傲慢、但他覺得蠻有道理的話吞回肚里。

「但是我還是沒法像他那么大度,我就是屬於很容易被別人影響的那種人。我從小就特別介意別人的眼光,我一開始想改,身邊的人也老勸我,說當明星就這樣,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習慣就好。但是我不行,沒法習慣,也沒法把那些罵人的話當空氣,就特別氣餒。然後就又有人告訴我,過於在意別人的眼光不好,但是毫不介意別人的眼光也是不可能的,包括看到那些辣眼睛的話完全不生氣也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人就是群居動物嘛,都群居了那么那么多年,我們的基因就告訴我們不能不介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還有孔老夫子也教育了我們那么那么多年了,教給我們知恥,那我們聽到那些有辱斯文的話肯定也會生氣呀——咦?你們是不是不喜歡聽我說這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