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小武(2 / 2)

文藝時代 睡覺會變白 1870 字 2020-12-29

他感受著這些畫面,感受著本子里的故事,感受著這個叫小武的小偷的喜怒哀樂。

不知過了多久,褚青揉了揉酸澀的眼睛,仰躺在床上。

那個叫汾陽的小縣城,他沒去過,此刻卻無比的真實。

黃土路上碾過塵煙的破客車,街邊喧鬧的大音響放著流行歌,歪歪扭扭的電線桿被鋼索固定著,上面拷著小武,小武蹲在地上。

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人,他們冷漠的看著小武,小武冷漠的看著他們。

這一切都像自己經歷過的,褚青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他忽然很想哭,為了這個小武。

關於表演,有一句話被很多人所推崇,叫「演員的最高境界是把自己的臉變成面具。」

並且有無數的演員都在走這個路線,典型例子就是號稱千面影帝,香港演員里戲路最廣的梁佳輝。

但內地的道明叔對此有過評價:我想一個能演千面人物的演員不是一個好演員,因為他演什么都只有三分像。

梁佳輝固然不止三分像的程度,他演的每個角色雖然都能達到八十分,卻很少有一個角色能達到一百分。

那最高的表演境界是什么呢

道明叔自己的答案是:無語。

很玄乎的概念,說白了,無非自然二字。

表演,不是能表現出強烈的戲劇張力就是頂級演員,更難的是需要你松弛的時候,還能做到收放自如,舉重若輕。

比如葛憂,那種天然的松弛感,圈內無人能敵。

還有姜聞,表面看著著氣勢逼人,卻也擁有著一種絕佳的松弛感。芙蓉鎮里演秦書田,那場用跳華爾茲的動作,耍著掃帚去掃街的戲份,正所謂返璞歸真,方為天成。

很多閑得蛋疼的人都給表演劃分過層次,表述不同,本質相似。

簡單說,就是武俠小說里常用的那句: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做演員,褚青才剛上路呢。

…………

天空透凈,雲朵。

廣袤的大地向四周延伸,空空無跡,西面隱約露出高出一線的灰綠山脈,那是呂梁山。

一條歪歪斜斜的黃線極不協調的嵌在荒地上,就像手藝很差的裁縫縫補的衣線。

「突突突!」

「突突突!」

一股強烈的噪音從土路上傳來,緊跟著是一輛快散架的拖拉機,車頭和車廂絕對不會往同一方向擺動,左搖右晃,苟延殘喘的慢騰騰開著。

後面,跟著一輛灰色的面包車。

褚青坐在車廂邊上,半拉屁股懸在空中,無輪拖拉機怎么晃,身子仍然穩穩的,讓同坐的另外三個人好生羨慕。

除了賈璋柯和王紅偉,又多了一個人叫顧正,也是他們的同學。

「我說導演啊,那攝影大哥不行啊,太嬌,坐沒十分鍾就吐了。」褚青夾著根煙,抽了一口,看著空曠的原野,不見春天的綠色,還留著冬日的肅靜。

這讓他覺得很親切,從小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又狠狠吸了一口,隨著煙草味進去的還有幾絲干冷的空氣。

「人家香港就沒有拖拉機,能堅持十分鍾不錯了。」賈璋柯笑道。

顧正性格很大咧,剛認識就跟褚青稱兄道弟,跟著道:「就是!人家放著香港電影不拍,跟我們來這窮鄉僻壤,那是這個!」說著豎了豎大拇指。

小武的資方是一家香港公司,攝影師也是香港人,叫余力威。整個劇組人員加上主要演員,一共才十幾個人。

褚青自然演小武,原定的人選是王紅偉,這會兒給他換了個角色,演小武曾經的好兄弟,後來變成民營企業家的小勇。

演胡梅梅的,也就是那個歌廳小姐,說是師范大學的學生,叫左文璐,副導演則是顧正。

這六人,就是劇組的核心主創。

因為全片在汾陽拍攝,表現的也是這個小縣城的故事,所以大部分演員都要用汾陽話演出。

左文璐不用,胡梅梅本來就是外地妹,說普通話也能理解。賈璋柯本來也想讓褚青講普通話,褚青說不用。

他比不了那些一心多用的聰明人,他一直都只能專注做一件事,做好了再去做另一件。

既然在拍電影,那自然就得拍到最好,所以一路上,他就讓賈璋柯用汾陽話跟他聊天,自己再對照劇本練習。

方言這東西,不像外語,相互間都有相通之處,只要神似就可以了。褚青語言天賦居然不錯,照貓畫虎,說的也像模像樣的。

同一文化背景下的人類居住地,無論是什么時期,都是大同小異。

國內來說,九十年代的縣城,幾乎都是一樣的,臟亂的街道,來來往往的小販,低矮不平的房子,偶爾可見的高樓。

後來經濟發展了,到了褚青重生時的那個年代,那時的縣城長得又都是一樣的,只是換了個模子。

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其實環境並沒有變得陌生,只是心態的改變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