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以前從不認識的人坐在了一起。
然後呢
然後……
當然是愛情。
…………
范小爺依依不舍的去拜訪達摩祖師了,褚青也暫別了自己的女朋友來到了魔都。
上次跟老賈進汾陽是坐拖拉機,這次跟樓燁進魔都是坐發著跟拖拉機一樣「突突突」聲音的渡船。
我們姑且稱這個玩意兒叫渡船。
褚青踩著腳底下的一坨爛鐵,兩側還掛著幾個橡皮圈子,搖搖晃晃忽上忽下的保持前行,總擔心它隨時會沉。
這種感覺,完全不像在坐船,而是開著拖拉機在越野。
蘇州河沿岸不僅催生了大半個古代申城,又用了一百年時間搭建了現代大魔都的整個水域框架。時到今日,蘇州河在城區內的河道已經十分的窄,窄到就像個人聲熙攘的垃圾場。
一艘艘的渡船從旁邊掠過,或疲怠的靜止,或殘喘著前行,每艘船上都載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狗,有自行車,有一袋袋的糧食,有一根根的木頭,還有一個個古怪的人……
「這條河很臟吧」
樓燁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他旁邊,扶著船頭的欄桿,問道。
「嗯。」
褚青看著河里漂浮著各種腐爛奇怪的垃圾,點點頭。
樓燁道:「我就是在這長大的,在這個城市,在這條河邊。」
他一揮手,指著岸上正在建設的高樓工地,指著白灰石橋上扛著自行車走路的人們,指著好奇往這里張望的小孩子,道:「這城市有八百萬人口,每天都在改變,唯一不變的就是這條河,她是這個城市的源頭活血。」
「那個……」褚青想說話,又被打斷。
樓燁接著道:「我看著這條河的時候,就像看著一個童年的老朋友,還有這個從小長大的城市變化。好像我的生命軌跡,都隨著河水在自己面前流過。」
「導演,我暈船,先吐會兒!」
褚青急急撂下一句話,跑到邊上,扒著船幫子就開始吐。
開船的船頭面無表情,並沒有因為他給這條河里又添加了點穢物而感到絲毫不快。
樓燁一腦袋黑線,這孫子趴在哪稀里嘩啦吐得跟真事兒似的。
褚青雖有點暈船,但還不至於有嘔吐感,結果剛才一股控制不住的洶涌分分鍾從胃里翻騰上來。
別跟文藝青年說話,太特么累得慌!
你看老賈多朴實。
「給,擦擦嘴。」
周遜從後面遞過來一張紙巾。
褚青吐完擦了擦嘴,覺得舒服了許多,笑道:「謝謝周公子。」
就在前不久,褚青又發掘出自己的一項愛好,就是給這些青澀的小蘋果起外號。
一行人在飛機上的時候,褚青就開始「周公子!周公子!」的叫,把周遜哄的咧著嘴就沒合上過。
論起外號,誰有我貼切恰當有內涵!
不過,為什么會產生這種沒節操的癖好呢
可能是那種「誰都不知道,就我知道」的病態的成就感在作祟。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就像天邊最美的雲朵……」
得了吧褚青,你也就這點出息了!
四月份的魔都,不冷,卻潮濕,空氣中都飽滿著水氣,黏在身上緊綳綳的難受。
樓燁跟老賈真的不一樣,他文藝十足,他才華靈動,他看重感覺。
劇組剛來到魔都,還沒歇腳,他就拉上兩位主演跑到蘇州河上坐船兜了一圈。要的就是,讓倆人培養出那份感覺。
褚青和周公子問他這個故事,他說故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愛情,重要的是浪漫。你們要懂得浪漫,懂得愛情,自然就懂了這個故事。
周公子聽得神采奕奕,她不是學院派出身,跟褚青一樣走得也是野路子,看重的也是感覺。樓燁的風格和方法,十分合她的胃口。
感覺,感覺……
感覺你妹啊!
褚青蹲在一邊畫圈圈,你讓我一苦孩子出身,好容易才剛談上一場戀愛的滄桑青年找感覺
…………
在這座城市中,每天都有人出生和死去,每天都有人生氣和開心,每天都有人到來和離開,當然每天也有人丟掉飯碗和找到工作。
馬達是個送貨的,他的工作就是把東西從城市的一頭送到另一頭,從不問緣由,從不問對象。
他唯一的業余生活,就是在自己那間黑屋子里,在那個150瓦的錚亮的大燈泡下,整夜整夜的看盜版碟。
褚青穿著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伸了個懶腰,從沙發上站起來,趿趿拉拉的走到衛生間。
攝影師王玉舉著那台16毫米的破機器跟在後面,鏡頭搖晃,把他的背影拍得像掛歪了的相片。
褚青照著鏡子,里面是一個面容干凈的男子,留著利落的短發,二十六七歲的樣子。
他眼睛里沒有一點表情,即便在看著鏡子,也仿佛看不到里面的自己。就這樣,洗臉,刷牙,又把臉擦干。
然後,褚青忽地把臉湊過去,用力抹了抹右眼角,有塊眼屎沒有洗干凈。
這一刻,他的眼睛有了那么一絲波動,似乎有些惱怒和厭煩。
下一秒,他支起身子,眼神又恢復到古井無波。
「停!好!」
樓燁喊了一聲。
這是褚青拍的第一場戲,樓燁給了他和周公子極大的自由度,只要不偏離大方向,細節方面想怎么演就怎么演。
從第一天開拍,樓燁就一直處在一種亢奮的狀態。
這兩個演員找的太對!太合適!太恰當了!
他看著褚青和周公子在鏡頭前任意揮灑著他們的靈動和天賦,感覺自己就像個造物主一樣,在創造一個最完美的生命。
是的,不是死物!是生命!
蘇州河的構架是標准的雙線結構,周公子一人演兩個角色美美和牡丹,戲份較多。褚青戲份較少,再刨掉單獨的戲份和與其他人演的戲份,剩下的才是和周公子搭戲的部分,其實已經沒剩多少了。
目前,倆人還是各拍各的,沒有對手戲的出現。
以他們倆的狀態來看,樓燁本應妥妥放心的,但恰恰相反,他最擔心的就是他們的對手戲。
就是因為那個該死的感覺!
樓燁總覺著周遜調整的非常好,但褚青似乎一直沒摸著頭緒。他愁得就是,到時候褚青演不出那種愛情的感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