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過癮(2 / 2)

文藝時代 睡覺會變白 2076 字 2020-12-30

然後看褚青,手握拳抬到頭頂。扭胯擺腿,「啪」踏到地上,力氣重的泛起一股黃灰,把旁邊的姜宏波嚇得差點一蹦。

「停!」

趙一君的表情很復雜。滿意,又不太確定,只好喊:「老姜,你過來看看。」

姜聞顛顛又跑過來瞅,掃了一眼,樂了,扭頭喊:「青子,你再多耍兩下!」

「好嘞!」褚青應道。

認真,認真……

他覺著自己最認真的時候就是練拳了,反正都是做動作。正好跟這個鏡頭也契合,於是他剛才就耍了個起手式。

褚青不知道鏡頭里的自己怎么樣,所謂的喜劇效果,讓他感覺特無力,這就是道天塹。從來沒摸著過邊兒。

重新開拍,他深深吸了口氣,讓心思更加沉靜。

不去想什么拗造型,不去想什么拍戲,不去想什么搞笑,他就是踏踏實實的耍了幾個套路,舉手抬足間。行雲流水,棉被和著碎花裙子,來回舞動,大開大合,配上他那一臉肅靜,簡直慘不忍睹。

「好!」

這次趙一君百分百的確定。大聲喊道。

褚青也跑過去看回放,只看了幾秒鍾,就不由咧開了嘴,對自己這個形象,感覺又新鮮又興奮。

…………

那個神秘人「我」。說大年三十兒晚上來取人,結果撂挑子沒來。扔下的這兩個俘虜,把掛甲台全村老少都壓得喘不過氣來,最後商議,還是刨坑埋了。

馬大三抽中了紅簽,負責埋人,但終究下不去手,就把那倆個俘虜藏在烽火台里,誰知又被二脖子發現了。

「啪!」

褚青把一柄斧子拍在桌上,喊道:「你把我砍了吧!」說著又把腦袋往桌上一擱,橫著脖子,脖頸子露出幾節骨頭,像只挨宰的雞。

六旺也跟著湊趣,腦袋並排擱在桌上,道:「還有我!」

姜聞急道:「你這叫做啥啊你們倆聽我說!」

褚青猛地又抬起身,瞪著他道:「說啥呀!那倆小子是在烽火台上呢吧」

「是在烽火台……」

「你送過吃的沒」

「我送過……」

「還有氣沒那倆小子」

「有氣……」

他們倆一問一答,語速特快,話接的都不留縫兒,一個聲厲內荏,一個委屈焦急。

顧常衛的鏡頭就舉在褚青耳朵邊,對著他跟姜聞不停地來回晃動,有時只抓住一個表情,就立馬切過去。

這讓他很無語,合著你們導演都一個德行,樓燁那窮逼租不起三腳架,你也租不起

「天都說破了!那倆小子,頭回沖喇叭隊喊救命了吧二回弄個雞往外帶領章了吧三回又教小碌碡說日本話了吧事不過三!哪回要是出點事,咱不都得掉腦袋」

褚青瞪圓了眼珠子,哧著牙,一直晃著頭,這邊跟姜聞喊一句,就往炕上那幫老少爺們身上瞅一眼,轉頭再喊一句。

他特么的害怕!怕那幫日本子發現自己這伙人私藏俘虜,找上門來全突突了,他越害怕,叫的越囂張。

褚青臉上的肌肉都擰在了一塊,黑黝黝的面部愈加干枯如鬼,顯得猙獰又怯弱。

「掉!肯定得掉腦袋!」

炕上的一幫爺們跟著幫腔。

他又道:「我問你,那倆小子打哪來的,那帶槍的你認得不」

姜聞拍了下大腿,急道:「哎呀!咱扯哪去了,該說啥說啥,我可不認得他們啊!」

褚青斜楞著脖子,一手指著他,又豎起倆根指頭,道:「你不認得那倆大活人塞麻袋里,咋也得倆人抬一個吧!起碼四個人!」

炕上一哥們又插話:「四個弄不好得五六個呢!」

褚青也一拍大腿,對村里人站在自己這邊感到無比的踏實,面部更加擰巴,喉嚨里都嘶破音了:「你倆眼珠子都看不到五六個人啊」

姜聞道:「我不說我糊著眼呢么」

「你糊著眼門是你自個開的吧!你他娘糊著眼開門」

這一場戲下來,褚青不由呼出一口長氣,緩緩平靜了情緒。這感覺特奇妙,很累,又很充實。

往後一撤,坐在椅子上,身子有點發虛,就跟泡在熱水池里倆小時剛逃出來。嗓子啞的直漏風,又覺著臉上濕乎乎的,用手一抹,不知道啥時候出了一腦門子汗。

拍這場戲之前,他還有些擔心,擔心自己放不開。後來就一直記著姜聞告訴他的那兩點,甭管它什么戲,喜劇悲劇荒誕劇,忘掉這些,拿出你最認真的方法。

他以前拍戲,不能說不認真,但是有雜念。而且像老賈和樓燁,壓根就沒正經的跟他講過戲,講過怎么去演,都是他自己琢磨。這兩位拍片,都特藝術,不講究演員具體的表演方法,要的只是一種感覺。

小武里,他青澀,迷茫,所以感覺對了。蘇州河里,他對周公子惶恐,對自己不安,感覺也對了。

但鬼子來了不一樣,它要的不是很虛的感覺,要的是拳拳到肉的實誠。

還好他碰上了姜聞,他不僅是個碉堡的導演,還是個碉堡的演員,太清楚褚青碰到的那些個門檻,也清楚如何推他邁過去。

第一次在戲里這樣強烈嘶吼,跟以前內斂的表演完全不一樣,就像有股火在心里燒著,越燒越熱,最後「砰」地爆發出來,生出一種痛快淋漓的酣暢感,甚至在喊「過」之後,還有那么點意猶未盡。

拍戲,他只是當成一個賺錢的工作,就算有那么點喜歡的意思,也沒把它太當回事。

但這次,在二脖子這個小的不能再小的角色身上,他卻體會到了李老太太說的那倆字: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