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洗把臉,等會去食堂吃飯。」
張先民的眼睛里布滿血絲,狀態卻特亢奮,道:「我都通知了。讓他們提前一個小時過來。」
「哦,別的有啥動靜么」他問。
「別的……那個算不算」
張先民一指窗外,從這個角度望去,恰好對著學校大門。而門口處,正停著兩輛車。還有幾個舉止古怪的人在徘徊。
「記者」
褚青馬上反應過來,道:「夠快的啊!你打算怎么應付」
「他們問,我們說,再正常不過,還能怎么應付。」對方笑道。
「……」
他翻了個白眼,自行跑去衛生間,狠狠搓了搓臉,沒毛巾。只能風干。
等到七點鍾左右,幾人下樓,到食堂隨便吃了一口。這期間。元蕾又給他打了個電話,問問有什么變動,並透露出想入內部采訪的意思。
褚青二話不說就推了,拜托!鬧到這個份上已經是底線了,你還要混進來采訪,那不妥妥挑戰官方的忍耐度么
很快。眾人吃完了飯,便轉場到一間會議室。等待後續部隊到來。
將近八點鍾,何健軍頭一個露面。他剛現身。就被張先民拽住,嘀嘀咕咕了一會,那單子上就又多了個簽名。
隨後是雎安奇,奈安,呂勒等人,同樣一一署名。
這些褚青就管不著了,也不太熟,只逮住了李昱,倆人躲在角落里聊天。
有陣子沒見,瘋婆子貌似漂亮了一些,並非五官,而是那種女人味的慢慢成熟,言談間亦穩重了許多。
她拍完今年夏天,又寫了個叫壩上街的本子,但主題太消極,沒過審批。李昱這回決定從良了,不再鼓搗地下電影,一門心思上岸,便照著官方意見改了又改,直至面目全非。
而這新本子叫紅顏,仍然是女性題材,無論故事還是思想,都比今年夏天要強得多。
「我找方力談了談,他說可以投五百萬,我算了下成本,還差點。」李昱顯得不太好意思。
褚青撇撇嘴,心知肚明,問道:「差多少」
「三百,啊不,二百萬就夠了!」
「行,主角定了么」
「沒,想問問你的意見。」她應道,這倒是老實話。
「嗯……我覺得瞳姐挺合適的。」他也不是任人唯親,屬於很客觀的考慮。
「好,回頭我找她試試戲,哎對了,你和方力那邊……」
「你就別管了,我們倆談。」他擺擺手。
「那,那我就謝謝了!」李昱咬著嘴唇道。
她早就過了最初的沖勁,變得現實許多,可越是這樣,越能覺出對方的情誼滿滿,不摻半點的功利或齷齪。
就在倆人說話間,另一邊,小伙伴們全部聚齊。
張先民捧著那張諫書,來回數了三遍,一共十六個簽名,雖然不是所有,但已經出乎預料了。
這無疑給了他莫大的信心,乃至澎湃壯烈,頗有種攪動風雲的自豪感。
他看了眼掛鍾,八點半,還有半個小時會議就將開始。
大家也似察覺到情況,從低語議論,逐漸變作靜默無聲,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全場只聽得那掛鍾滴答滴答的響動。
褚青不由放眼望去,只見人生百態,盡在這陋室之中:
功成名就的人躊躇滿志,如賈璋柯和王曉帥。
混得一般的人猶疑不定,如汪超和崔子恩。
處於底層的人心思惶恐,如唐大年和丁建成。
胸有溝壑的人淡然自若,如朱紋和楊福東。
各有各的境遇,各有各的路走,本無交集,卻因一紙名頭,一類電影,便被歸攏在此,遭這份操蛋的罪。
而隨著時間流逝,每個人的情緒也愈加明顯,似有股沉悶的壓抑感蘊藏其中,不得暢快呼吸。
「咣啷!」
室內忽然傳出一聲響,眾人都嚇了一跳,就見章明古怪的站起身,到張先民旁邊耳語幾句。
後者亦滿頭霧水,跟著出了屋子。
「怎么了」
倆人到了走廊,他問道。
「老張,你……」
章明顯得極為難堪,支吾道:「你還是把我的名字撤掉吧。」
張先民瞪著眼睛,那兩道眉毛昂然聳立,壓住嗓子道:「你沒開玩笑吧!」
「沒,我……其實你知道我的經濟情況……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章明低著頭,不敢直視。
「你!」
張先民剛要提氣,忽頓了頓,瞬間頹唐,嘆道:「好,我明白。」
說著,他也不理對方,當先回屋坐下,拿起筆就狠狠劃了一道。
「……」
其他人面面相覷,又看章明跟在後面悻悻不語,有心思靈活的已經猜到大概。
人么,就不要多想,一多想就害怕。若是沒有這茬還好,可一旦發生,馬上有人坐不住了。
別看剛才他們被張先民忽悠的慷慨激昂,冷靜下來卻一個個後怕:聯名上書啊!這叫什么概念
直接與官方死杠!自己有家有業有孩子,得生活,得賺錢,除了拍些片子屁都不會,如果把這路子再堵死了,那妥妥沒轍了。
如此一琢磨,去他媽的上書,去他媽的電影,去他媽的一切一切!
何健軍又站了起來,湊到張先民那里,張老師抬了抬眼,話都沒說了。
緊跟著,是汪超。
再次,是呂勒。
隨後,是崔子恩、李昱、丁建成……
張先民面無表情,每過來一個人,手中的筆就劃掉一道。那篇耗費了半宿精力而成的諫書,徹徹底底變得支離破碎。
他不得不重新抄錄了一份,在末尾處,無比鄭重且悲涼的寫下了剩余的名字。仍是七位:張先民、賈璋柯、樓燁、王曉帥、張雅璇、雎安奇、褚青。
有點熱傷風,沒兩更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