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經過上午的拍攝,劇組里的氣氛忽然變得很奇妙。大家皆是江湖老手。上過廳堂,見過世面,所謂的大腕演員也接觸過不少。
但是,能像這樣演戲的,褚青是頭一個!
「什么」
王昱差點跳了起來。又問了一遍:「你確定用全景長鏡」
「哎哎!」
老姜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激動,道:「你覺得怎么樣」
「我……」
他頓了頓,猶豫道:「效果肯定不錯,但是太折騰人了!」
「難得有這么一遭,甭瞻前顧後的,先頂上。」老姜笑道。
所謂全景長鏡,就是對准那條百米長的緩坡。不切換畫面,如此意味著,褚青必須要從頭爬到尾。
姜聞的意思也很明顯。那小子正在鍋里撲騰,自己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
……
李天狗被捅了一刀,有數處骨折,並伴有大量失血。待村民散去,他獨自爬回護林點,拿槍。又連夜爬下山,干掉了孔家三兄弟。
從村中到護林點。約有五里。他上山用了三個小時,回村卻用了九個小時。中途昏迷數次,這說明傷情惡化,導致身體越來越虛弱。
褚青光化妝就耗了半天,等一切搞定,已經到了深夜。
「各人員就位!」
「攝影ok!」
老姜親自喊了一嗓子:
「!」
現場啪地一亮,星星點點的光,映著古老斑駁的窯洞,竟有種異樣的美妙。那路,那村庄,仿若一個粗糙原始的舞台,在等著大幕拉開。
「撲通!」
就見褚青俯倒在地,滿身血污。
他的鼻子已經撕裂,一只耳朵也爛成肉泥,左腿的顏色黑紫,腫成水桶一般。最嚴重的是腹部,半尺長的刀口,雖然用膠布粘住,又用布條纏死,但大片的鮮血還是瘋狂洇開。
「呼哧……呼哧……」
他喘著粗氣,左臂先伸,使勁一扒,硬拽著身子往前滑動數寸,然後伸右臂,再拼命一撐,又動了幾分。
而隨著他的前行,緊貼著地面的腹部完全崩裂,在身後拖出一道血痕。
「……」
眾人眼睜睜的盯著,連大氣都不敢喘,操控著攝影機的王昱,更是屏住呼吸,爆發了畢生水准。
「呼……呼……」
褚青感到自己的精神和體力,正在迅速衰竭。他已經分不清現實還是戲中,分不清自己還是天狗,只覺眼前的這條路太長太長,似乎沒有盡頭。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他暗暗數著爬動的次數,生滿雜草和碎石的土路,已將手掌磨得一片血紅。
月光清冷,小村寂靜。
這片天地間,仿佛沒有任何氣息,只剩下一個跳動的,殘喘的,將近崩潰卻仍在燃燒的生命。
「呼……」
忽然,褚青停了下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顫動。
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不行了,倒在這兒再也不會醒來,周遭的景物漸漸化作黑暗,跟意識互相撕扯,搏殺。
死在這里……死在這里……死在這里……
「啊!」
猛然間,他呻吟了一聲,腹部又傳來一陣巨痛,直疼得全身抽搐。而待痛感過去,他使勁一睜眼,目中帶血。
不行!挺住!無論如何也要挺住!
他不斷命令著自己,一下一下的繼續往前爬。
往前!一定要往前!
這場戲,褚青完全消化了從明叔那里學到的本事,將身體語言發揮到了最極限。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強大的牽引性,令人澎湃激盪。
王昱全身都在抖,手卻特穩定的把鏡頭調轉。
那近百米的緩坡,卻像天涯到海角,漫長得讓每個人等待,又在等待中沉默,在沉默中悲慟欲絕。
不知過了多久,褚青終於爬上了坡,進入村庄中心,院落變得十分密集,還有偶爾的狗叫聲。
一下、兩下、三下……
他的動作越來越快,他知道孔家的大宅就在前面,他馬上就要……
「哐當!」
正在此時,突然傳出一聲響亮的開門聲。
褚青驚得一顫,就在他旁邊,頂多七八米的地方,兩扇木門打開了一條縫隙。而在縫隙後面,一雙眼睛正靜靜注視著自己。
月光如水,灰白灰白的罩著他,身形顯露得清清楚楚。
他只頓了片刻,又繼續往前爬,他並不害怕,因為背上背著的就是自己的老伙計,那枝鋥亮的步槍!
直到這會兒,王昱才給了第一個大特寫:
那些人,砸斷了狗子的腿,捅了一刀,還有這滿身的傷口。當時他們沒有追上來,或許覺得打夠了,或許覺得他被打垮了,嚇跑了。
但全部想錯,沒有人料到,他回去是拿槍!
愚昧、懦弱、貪婪、盲從、罪惡……那些人根本不會懂,有一種東西,叫壯烈!叫肝膽!叫公道無存,我自橫刀!
殺人犯
不不!
我在戰場上,至少消滅過一個班的敵人,我是英雄,是戰功赫赫的英雄。他們和那些敵人沒什么不同,沒有,一點都沒有!
所以我絕對不是殺人犯,要來的盡管來吧!
褚青的心臟,又開始瘋狂跳動,砰砰的在胸腔里橫沖直撞,一股熱滾滾的東西瞬間涌上喉嚨。
「噗!」
他將整個生命都噴薄了出去,他笑了,就像個蒼涼的英雄,因為他知道,那是沸騰的熱血!
「嗚……」
王瞳哭了,緊緊捂著嘴,可還是發出了一絲泣聲。
姜聞早就站了起來,凝視著那個黑黝黝的身影……還有黃勃,王謙源,劉子峰,連帶組里的八十來號人,都在這一刻,仰望山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