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難免抱怨,可看一個小女子都玩了命的,也便咽回了肚子。
約莫四十分鍾左右,總算到了山頂,褚青抬眼一瞧,嗬,還真有點被驚著了:
只見青灰色的舊牆圍著一處院落,石板鋪路,直通雙層木樓的門口。路兩側的雜草修剪得干干凈凈,左邊有石桌石凳,被一棵巨大繁茂的銀杏樹遮了陽光。
整個院子,既幽深又開闊,有詩情畫意又顯得y沉詭暗。
他轉了幾圈,拍了拍那蒼老的樹干,不禁嘆道:「飛哥你真神了,這都能找著」
「牆和樹原本就有,我們只搭了木樓。」
她撫弄著平滑的桌面,笑道:「也算緣分吧,跟我想象中的簡直一模一樣。」
「呵,別說你了,我都想買下來住一住。」
「那你得拉上電線,接上水管和燃氣,還得裝個抽水馬桶和電梯。」
「我裝電梯干嘛」他一怔。
「下山方便嘛」
「噫,這笑話真冷」
褚青非常鄙視,轉頭瞅了瞅忙碌的劇組人員,又望望遠天的日色。六點鍾,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余出淡淡的光,在天邊映了一抹薄紅。
而那紅照進院子,倆人一時都靜了,坐在這樹下,等夜來。
阿明是個鬼,是人都知道。
但片中沒提到一個「鬼」字,甚至沒有明確的身份認定。這完全為了規避電影局「不許有鬼」的智障,你還別說,申請的時候竟然通過了。
褚青不曉得該感激,還是無奈。
不知不覺,夜已深,劇組挑起了燈。燈有六盞,門口一對,樹枝上掛著一對,石桌上擺著風燈,屋子里還亮著一只。
於飛鴻換了身民國時的月白旗袍,頭發挽起,那樣的柔細嬌弱。褚青摘掉了辮子,留著光頭,一身黑色的僧衣。
阿明是鬼,也是僧。
他為了這部戲,讀了許多佛經野史,尤記得一篇:阿難對佛祖說:我願化身青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只求她從橋上經過。
這會有多喜歡,只為那場遇見而甘受造化之苦褚青細細揣摩著這份感悟,又融進自己的心里。
「燈光就位」
「攝影沒問題」
「a」
她在等好友,好友久不至,桌上的茶都涼了。她便提著壺進屋,重新燒了水,剛沏了兩杯,忽聽夜鴉啼鳴。
「嗚嗚」
於飛鴻站在窗口望去,並未覺得異常,跟著卻一怔,定睛看向那銀杏樹。離得稍遠,燈光微暗,依稀見得一個人立在樹下,面部被枝葉遮擋。
她以為是好友玩鬧,便笑道:「出來吧,等你半天了」
「沙沙」
他帶著葉動,緩緩而出,漸露一張男子的輪廓。
「啊」
於飛鴻驚叫一聲,拉開抽屜,取刀在手。他立時頓身,往後退了退。
過了半響,她見對方始終未動,不覺有惡意,反而端茶到了院中,大起膽子道:「不管你是誰,既然來了,就請出來喝杯茶吧。」
「你不害怕了么」他的聲音似遠似近。
「我與你無冤無仇,我想,你也不至於要害我。你既然路過,喝杯茶也無妨。」
聽了這話,褚青才邁了步子,在樹葉與光的交纏中,緩緩走了出來。黑衣,清瘦,似站在那里好久好久,久的滿身塵埃,久的那葉子在他肩上落了一年又一年。
倆人移了幾步,隔著石桌坐下,她抿了抿茶,有些無從開口。他笑了笑,先問道:「你在等人」
「哦,是啊我在等雅萍,她一向都不大准時的。」
於飛鴻放下杯子,雙手輕綣,小心試探道:「那你是」
「哦,我也在等人。」
「你一直都在這兒」
「是啊,我一直都在這棵樹下,等了五十年,我們約好的。」
褚青靜靜的看著她,仿佛前世也曾有過。風吹來,深碧色的茶沉浮在杯子里,就像一個古老的傳說在夜晚的空氣中漫開,鬼語人言,你我殊途,已是露了一半結局,卷著一半空留。
「五十多年前,這里是座寺院,哥哥在另一邊的山里扎寨」
「那天我去獵鹿,走了很遠很遠,她穿著紅衣,坐在石上吹笛,哦,她叫阿九」
他這樣的輕柔,又深重,他語中的阿九會碎掉。
對面,她靜靜的聽著:
五十年,這里住了很多女子,每見一人,他便講一回故事。
五十年,他舍身棄道,誤了輪回,甘成野鬼。
五十年,他看著這張臉,講著故事,心里卻嘆:唉,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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