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章 重要的是靈魂(1 / 2)

文藝時代 睡覺會變白 2430 字 2021-01-11

薩米從餐廳到房間後,就在床上各種打滾,到半夜的時候索性爬了起來。

她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直愣愣的看著那張臉五官突出,臉蛋很圓,沒有柔和細膩的線條,顯得生硬而寬大。她一向不覺得自己漂亮,但再怎么粗糙,也想象不到把自己變成一只貓。

「喵」

薩米看著看著,忽然叫了一聲,狠狠抓了抓頭發「該死的!我今天別想睡了!」

沒辦法,那個男人的話就像一顆種子,在她心里不斷滋長,而她又偏偏是個較真的小姑娘。

咱們說,凡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下的表演教學,第一課通常是一樣的,即解放天性。

就是把我們的性格恢復到正圓狀態,盡可能的接近完滿,無論演什么角色,都在心里相信,自己就是那個人物。而解放天性最有效的手段,便是動物模擬。

過了這關,你就可以得瑟的說我是專業的。所以行話講,今天能不能演好動物,決定了明天能不能演好人。

薩米上過一些表演課,自然曉得動物模擬,但她更加明白,對方不會拿一個最基礎的東西來忽悠自己。

越懵逼就越想,越想就越暴躁,以至於她在鏡子前模仿著各種動作,或縮頸舔爪,或弓腰潛行,或悲傷的在夢中嗚咽

然而沒什么卵用,她做的非常像,卻始終搞不懂,如何把貓代入艾麗卡,或者把艾麗卡代入一只貓。

次日,晨。

當薩米著一雙紅腫的眼睛來到片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她想找褚青聊聊,那人卻在閉目養神,不好意思打擾。

小姑娘的情緒控制相當棒,壓下這份躁動,努力去完成今天的任務。

艾麗卡是個雛妓,幾乎每個人都可以欺負,蹂躪,甚至肆意毆打。這天,她被某個家伙強暴,帶著一身瘀傷來到那條小街。

她也不曉得為什么要來這里,或許那個高瘦的男人給自己的印象不錯。而亨利下班後,又遇到了艾麗卡,不禁心生憐憫,便把她撿了家。

場景是一間單身公寓,天花板、牆壁、衣櫃、燈架,都是雪白的底色,只有一張舊沙發蒙著灰棕色的布料。

劇本里是夜晚,現在是白天拍,幸好沒有外景,不用在窗戶上做些手腳。

薩米化好了妝,站在褚青身後,倆人又一起擠在道具門後面。周圍是黑暗的走廊,當然也是搭的景。

「攝影k!」

「收音k!」

「!」

聽到提示音,褚青摸出鑰匙開門,帶著小姑娘進屋,攝影機就戳在正前方,給了個大全景。

「進來,去洗個手。」

他按開衛生間的燈,又轉身去廚房。薩米進去轉了一圈,出來坐在沙發上,見他拿過一杯果汁和一個用保鮮膜裹著的三明治。

小姑娘喝了口果汁,問「有帶勁的飲料么」

「咔!」

凱耶喊停,道「薩米,你的情緒完全不對!」

「抱歉,我們重來!」

小姑娘連忙舉手,確實有不集中。她深呼吸了幾口氣,迅速調整,聽那邊喊

「3,2,1,!」

只見她側過身子,露出自己的稚嫩曲線,故作成熟的問「有帶勁的東西么」

「吃你的三明治!」

褚青撕下保鮮膜,自己也倒了杯果汁,搭在沙發邊角。薩米撇撇嘴,一副老男人真難搞的樣子,勉為其難的咬了一口。

他右手舉杯,斜斜的打量著這個小姑娘,杯沿剛沾到唇邊,忽地頓了頓。

「咔!」

今兒一開始就不順,連喊兩次,凱耶提醒道「褚,你應該伸手去觸摸,不是用眼睛。」

話落,就見那個男人緩緩轉頭,用一種很慢的語速道「我不會把手伸進一個女孩子的下面,即便她是個妓女。」

「」

凱耶啞然,他注意到語句中的代詞,是我,不是亨利。導演也是老江湖,心中明了,這是典型的將自身超脫於角色之上的情況。

人們常說,人戲不分。這個概念很好懂,也很牛逼,但還有更高的。

簡單講,把角色理解透徹之後,再拆分、重建,與自己的性格融合,形成一種新的、暫時性的人格,並且是可控的。

每一個名垂影史的經典角色,都不是復制劇本,都帶有演員本身的獨特風格。劇本里的亨利,會掀起艾麗卡的短裙,但褚青的亨利,絕對不會這就是區別。

「那好吧,我們先走一遍!」凱耶無奈。

「准備!」

「!」

褚青的動作又不一樣,但眼神是相同的。薩米嚼著三明治,順著他的目光捋到終,正停在自己的雙腿之間。

她身子一抖,忍著驚懼道「嘿,別心急,100美元!」

「放輕松」

他擱好杯子,慢慢蹲下身。薩米有些慌亂和莫名的羞澀,兩條腿分也不是,合也不是,只好輕輕晃動著。

她穿著很廉價的黑色網襪,一直箍到大腿根處,而在右腿上,那裸露的一截粉白,卻血污滿布。

這傷口是什么樣的

一個女孩子,一個沒有任何人幫助的女孩子,被某個混蛋雜種拖到巷子里。她哭叫,被毆打,那粗糙、骯臟的地面,狠狠刮過她的皮肉

褚青就那么看著,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黑暗死寂的湖,光被鎖在了里面,掙扎,無力,憤怒。

不是對誰,是對自己。

「」

薩米張了張嘴,紅腫殘破的臉頰和嘴角顯得非常可笑。她對著那雙眼睛,講不出一句台詞,只能望著他起身,拿過棉布和消毒葯水。

這一段,原本有十四句台詞,褚青抹掉了十三句,空出了大片留白。全場無聲,都覺得自己的心臟在一墜落。

他近乎半跪著,往棉布上倒了葯水,低啞道「會有疼。」

然後,又是沉默,只有那雙手在小心翼翼的擦拭。

「」

沉默,沉默,有時讓人窒息,有時讓人感動,有時讓人痛苦。而此刻,一股莫大的悲傷感轟的一聲,所有人的心靈防線瞬間崩塌。

從這場戲結束到午飯開始,薩米一直在發怔,她形容不出那種滋味,但隱隱約約找到了一絲感覺。

她也非常尷尬,為昨天的輕視而懊悔,那人就像個深海漩渦,讓人無從抵抗。

「褚先生,我能坐在這兒么」她找到褚青的位置,試探著詢問。

「當然可以。」

他把食物挪了挪,讓出半張桌面。薩米坐在對面,注意到人家的餐盤,蔬菜、水果、全麥面包和一碗濃湯。

小姑娘為自己的烤肉默哀半秒,又道「我昨天想了一晚上,還是不懂您的意思,我怎么做才能更好」

「首先你要理解,我們的工作,就是賦予角色靈魂。而動物聯想,是極其重要的過渡階段。幾乎每一個好角色,都會找到某種動物的映射。」他邊吃邊道。

「真的么」小姑娘表示懷疑。

「教父看過么」

「看過。」

「印象最深的是哪個場景」